一月前，姜越正在小楼后院摆弄他的菜地，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抬头一看，见一金光凭空出现，射进二楼。
姜越一惊，一个闪身，便已在二楼。
见程野无恙，正站在窗前，注视窗外，双手负后，手里拿着一页金纸。
姜越察觉到程野心情似乎有微妙变化。
程野良久才开口道：“你的根行极高，本来应该用由内而外之法，但我没有。
导气，冲关，中合，是凡人修成人仙的途径。此三期各宗的方法大体相同，只有略微差异。
所以才另辟蹊径，助你成人仙，对你也没有影响。
本想一边等你适应人仙，然后传你地仙之法。
但天有不测风云……”
说到后面，程野语气变得沉重。
姜越暗中大惊，程野可是活了三千年，还有六千年寿命的地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他连情绪都控制不住。
程野转过头来，表情淡然，继续道：“我有要事，要离开此地，短则十几年，长则百年。等我回来，传你地仙之法。”
然后拿出一个卷轴摊开挂起，上面画着一个书柜，用手一挥，书柜打开后，二楼书架上几千本书籍有序飞到书柜里，柜门关上后，将卷轴卷上。
又从拿出一个豹皮囊，将写着“藏书楼”几个字的大卷轴放了进去。又想了一想，将豹皮囊给了姜越。
言道：“这些书，里面还有几件法器就赠与你了。”
姜越收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道：“仙长授仙法，传经箓，赠法宝，却又不收小子为徒，小子愚钝不解，恳请仙长解惑。”
姜越并非轻信他人的性格，但是就是觉得程野不会害他，从而信任他。
虽然有很多东西，程野都是欲言又止，可以不说，但是不会骗他。
这种信任甚至不是因为程野救他，昏迷时照顾他，清醒时更是传他成仙之法，让他白日成仙而得来的。
而是一种玄妙的感觉。
就像山林里的动物，亲近姜越一样。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一篇仙家杂典里记载，到了真仙境，就不会说假话。
但是程野不是真仙。
姜越不是对程野做的这些事有疑惑，而是对这种感觉有疑惑。
程野好像明白了，淡然一笑：“我五岁时，有邋遢道人路过我家门口，我娘福至心灵，用三扇兔肉为礼，求道人替我算命。
道人以蓍草为我算了一卦。说我一生有三个贵人。
前两个都应验了。
第一个贵人救我于生死之间。
第二个贵人传我行一生之道。”
说到这，程野眼光一暗，继续道：“我这次要事就与第二个贵人有关。而你……”
程野提起声来，注视着姜越道：“你就是我的第三个贵人。”
姜越诚心发问道：“您行的道是什么?”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问题。
程野脸色一正，肃声道：“道就是路，道果就是这一条路的尽头，行道就是行路。
有这路，就有那路。
有这道，就有那道。
道不同，道果不同。
人仙多止于术。
地仙多止于法。
神，天二仙，非闻道而行道不能成。”
程野沉默良久，沉声道：“我行之道，难矣！难如上青天！”
抬头似乎透过楼板，看向天空。
“大真为道，大假为盗！
天上天下皆有大假之盗!
以假为道，以盗为道！大欺大害于众生。
然天上天下亦有大真之道！
以真为道，以正为道!大利大善于众生。
前者言盗亦是道，后者要以道灭盗。”
声若雷霆，震得姜越热血如沸，心脏如擂鼓，激得汗毛立起，双眼瞪大。
大真为道。
盗亦是道。
以道灭盗。
似乎明白，但又困惑。
接着叹息无奈道：“众生在这颠倒红尘中，不得正法，不奉正道，不见真我，受三灾七难八苦。
若众生得见真我……”
程野言到此处，情不能自禁，竟哽咽落泪，姜越若有所感。
无数年来，众生因天灾人祸，在旷野上流离失所，在破败的房屋中忍受饥饿病痛，在屋檐下卖儿卖女，看着颗粒无收的干旱田地里，农民绝望跪地，在战场上互相争斗的种种景象就在眼前，心中升起无限感伤，悲不能言，也落下泪来。
程野的一滴泪珠落在地板上，摔成几瓣，几秒内生根发芽，长出花草藤蔓来，一会儿就布满整个二楼。
眼见木柱房梁开始长出绿芽，程野收敛心神，一挥袖，仿佛时光倒转，种种异象回到起点，只余一朵白色花苞和满屋异香。
程野拿起那朵花苞，拈花在手，对姜越道:“我奉之道，就是后者。
我观你言行，可传我道。
但我道自有规矩，不可私自招揽人。
所以我一边办理那要事，一边向同道言你的事。
待我回来，传你无上大法，此花开时，传你真正之道。”
说完将花苞递给姜越。
接过花苞，枝长五寸，生有两叶，黄叶红苞。
姜越心澄如镜，若有所悟。
那种不可言说的信任，在此刻终于无惑。
于是似乎是承诺，又像是誓言，重复道：“花开传道！”
又问道：“在你离去后，我该干什么？”
“我一离去，此间天地中你无敌。至于那大劫，我看你的性格是有所为。所以无论我回不回来，你都可以准备了。
所以我建议你，在我走后，从调理此间天地气运入手，简单点就是济世渡人，大利众生，扬善除恶，传法宏道。虽然未传道于你，但你可以以此十六字行道。”
那日之后没过几天，程野化为一道金光，冲向天际，想是离开了这片天地。
姜越也开始准备下山。
首先是这栋小院，姜越将其托付给了对门的屈觉。
药田周围是程野布下的禁制，反正姜越是看不懂，就那样吧。
原本打算明天再和他的几个小朋友讲，但没想到欢欢应该是从屈父那听到了。
翌日清晨。
姜越穿着一件甸蓝色道袍，挎着一个包袱，关上院门，将钥匙给了旁边的屈觉，见欢欢不在，还是多了一嘴，对屈觉道：“欢欢不论读书练武，还是琴棋书画，都天赋极高，一学就会，天真烂漫。
我观他命中坎坷，有大气运，不是这个小镇能留住的。如果他十八岁后要离山，屈大哥就随他去吧。”
屈觉慎重的点了点头。
“姜小哥还要回来呀。”
姜越走到小巷口，脚步一顿，回头见屈大哥正笑着向他挥手。
“还要回来的。”
姜越回复道，因为想着自己回来一次多简单。
出了巷口，走在雾气未散的街上，脚下石板因为湿气成青色。
拐角大街上，就见卢婆婆戴着头巾，缠着围腰，推了个小车，买些茶叶蛋，豆浆，油条，油炸萝卜丝饼。
一些人正围着要这要那，生意不错。
姜越欣慰的一笑，想着不说一声，有些不礼貌。
于是待这一波人走后，姜越上前，怕她听不清，大声道：“卢婆婆生意好哇！”
卢婆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双手在围腰上擦着，笑呵呵道：“诶唷，还不是小姜教的好。”
卢婆婆年龄大了，不能再下河洗衣服，于是姜越教她做了这里没有，前世的几样早点。
这时见姜越背着包袱，急忙询问道：“小姜这是要出远门？”
姜越点了点头，回应道：“下山办点事。”
卢婆婆一边嘴里念叨着：“这山路可险着嘞，你个小伙子得找些可靠的商队一起走。”
一边捡了几个茶叶蛋和两个萝卜丝饼，姜越不好拒绝，但见她还要装，连忙摆手“好了好了，我装了干粮的，有找商队。”
姜越见她瘪着嘴，一脸担忧，上前拥抱住，小小的个子还不到肩膀，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您得保重身体啊。”
卢婆婆点点头，也接话道：“你也得平平安安的。”
“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姜越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卢婆婆大声道：“办完事就回来呀。”
“嗯！办完事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