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响起。

    章怀准从楼上跑下，拉开大门，探出脑袋凝视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来人是一位女子，绝美容颜如仙临尘世，如瀑的青丝随意披散在身后，眉眼之间自有万般风情流转，岿然不动便有勾魂夺魄的魔力。

    她鼻梁高挺精巧，红唇似霜叶染就，细腻无暇，摄人心神。下巴圆润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就会显得丰满，而少一分又过于尖削。

    勾勒出曼妙身躯的低领黑绒连衣裙更衬得她肌肤白得像雪，修长的脖颈之上并无项链之类的饰物，仅有发间两只祖母绿耳坠若隐若现。

    这女人好漂亮，几乎可以比肩我梨花了！

    章怀准初见门外来人时，禁不住在心里感叹。如此容颜气度，唯有昔日坠落天坑那道惊鸿倩影可以比拟。

    不过他脸上的异色只是一闪而过，再望向那女人时已经恢复如常，不再流露丝毫。

    那女人身材十分高挑，穿着平底鞋也几乎与章怀准齐平，手肘上挂有一只颇大的包包。章怀准目光扫过，辨认出这是普拉达杀手包，因随电影碟中谍中的女杀手出镜而得名。

    但她拎着的不是普通款式，明显是特别定制版，上面的蓝金玫瑰刺绣极为独特，所用织线有着金属的质感，两片叶子造型也不寻常，像是某种玉石制成对称的形状。

    “陈教授在家吗？”她与章怀准对视片刻，随后微笑着开口问道。

    “陈教授早上外出未归，你找他有什么事？”

    “我听说陈教授不仅是享誉天下的神经外科医生，还是很好的心理咨询师，故此慕名前来求医。”那女子歪着头笑道。

    “那可不太巧，今日老头刚好不在，你可以改日再来，或者到海川一院去看看能不能挂到他的号。”章怀准说道，陈教授会定期在几个大医院出诊。

    说完后他退回屋内正准备把门关上，一只修长雪白的手掌突然伸过来卡在门缝之间，险些被夹到。章怀准生怕弄伤她的手，赶紧重新把门推开。

    “我想，进去里面等他回来。”门外那女子收敛了笑意，望着章怀准说道。

    “陈教授不在，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贸然让你进家里待着，不太好。”章怀准微微皱眉道，他觉得门外女子的动作有些无礼。

    不要以为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章怀准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原则的！他在心里暗暗嘀咕道。

    “嗯哼？不太好？那你又是陈教授的什么人？”她上前一步反问道。

    “我是他的学生呗，看不出来吗？亲传弟子！”章怀准见她这般问，当即大大方方地回答道。

    “噢，是吗？”

    “既然是陈教授的亲传弟子，那想必多多少少都学到了些东西。我本想找他看看病，既然现在他不在，由你代劳也未尝不可。”

    女人脸上重新出现笑意，说话间径直闯入了屋内，无视章怀准的阻拦。

    “我收费可是很贵的。”章怀准心念微动，随后说道。他隐隐觉得这个女人并非寻常病人，意图难明，不好直接强行赶她走。

    “怎么贵法？”她站在厅内打量四周，漫不经心地说道。

    “咨询费得五...八百一个小时，还不包治好你。”

    “八百一小时？”那女人大笑，从手提包中随手拿出一叠钞票丢在桌面上，看上去应有一万多。

    靠，草率了，就应该多加一个零。章怀准看她这般豪爽，心里无比后悔，早该猜到这女人巨有钱了，报价八百真是显得自己没见过世面，丢人现眼。

    “怎么称呼你？”

    “章怀准，你也可以叫我章医生，里面请吧。”章怀准飞快地把一叠钱揣进裤兜里，然后把她引进陈教授的书房。平日里，陈教授就在这个房间接待来访的病人。

    “医生。”

    女人随他进入到书房，左右两侧的实木书架上摆满了档案袋子和一些没有封面的书籍。她望着书桌对面那个把白大褂套反了又重新脱下穿上的笨拙年轻人，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

    “女士，请不要动书架上的档案袋，里面封存的是病人的隐私资料，谢绝翻阅。”章怀准手忙脚乱地把白大褂穿上，回头看见那女人正在拨弄着书架上的档案袋子，急忙制止道。

    “好吧。”女人收回手，按照他的指示坐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翘起腿脚，从包里拿出烟盒。

    “呃...这里不许抽烟。”

    “为何不许？”女人停下翻找火柴的动作，微微昂起头问他。

    “吸烟有害身体健康，而且我个人非常不喜欢烟味。”章怀准拧起眉头说道。

    “但是，有研究表明，尼古丁可以促使多巴胺分泌，起到缓解压力和调节情绪的作用。考虑到你是病人，我就勉为其难地破例允许你在这里抽一下。”在看到女人从包里掏出一大叠钞票拍在椅子扶手上时，他毫不迟疑地改口道。

    “很好，你果然是个学识丰厚的医生呢。”女人赞许地说道。

    她划了根火柴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吞吐娴熟，显然平日里有抽烟的习惯，并非在章怀准面前刻意如此。

    “那行，在我们就开始前，我要先声明一下。我是一个诚实的人，刚师从陈教授不久，还没拿到医师执照，生理上的疾病暂时处理不了。只能给你做一些心理方面的咨询和疏导。”章怀准大言不惭地说道。

    心理咨询他自然也是不怎么懂的。不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忽悠人他可是相当自信的。眼下这女人来意不明，正好趁机旁敲侧击一下，顺便骗点钱花花。

    “心理疏导啊，正是我需要的。”女人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好，那就开始吧，你的名字。”章怀准在陈教授的书桌上找出一张记录表格，心里暗想着，万一这女人真有什么问题，也可告知老头子来给她治疗。

    “洛落。”

    “年龄。”

    “26。”

    听到这个数字后，章怀准下意识地抬头望了她一眼。这个年龄跟她的外貌看起来倒是相符，只是章怀准原先猜测她年纪应该要稍微大一些。

    因为在她弯弯的眉眼深处，总有倦意和冷漠流露，即便是她在笑着，也无法掩盖。

    “在日常的生活中，你有什么困扰吗？”章怀准低下头看着表格继续问道。

    洛落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书桌对面认真执笔记录的年轻人，内心升起一丝诧异。这家伙似乎真把自己当医生了呢。

    “你觉得很孤独，很空虚，很迷茫对不对？好像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章怀准突然抬起头说道，他见洛落沉默许久没有回复，以为她一时间想不到描述和表达的词语。

    洛落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配合地点点头。

    “我能够看得出来。”章怀准把记录表翻转盖在桌面上，啪嗒按动笔帽把笔尖收了回去。

    “从你的眼神里，我能够看到淡淡的哀伤，还有冷意。就算你在笑着，这种感觉也没减弱丝毫。”

    “我在想，要么你经历过一些不太好的事，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厌倦和恶意。要么就是心有杀机，对我不怀好意。”章怀准望着她说道。

    “又或者，两者皆有之？”他试探性地问道。

    “也许你真的应该去当一个医生，你很敏锐，洞察力让人惊叹。”洛落收敛了笑容，不再掩饰。

    “我能看得出来，是因为有过那么一段时间跟你一样。”

    “噢，是吗？”

    “你只是还没发现这个世界的可爱之处，雪落花开都有美妙的声音，只要细细聆听就会觉察到。”章怀准并没有多说自己的经历，他能够辨别得出洛落回应的敷衍。

    她不感兴趣，对一切都兴趣索然。

    “你是做什么的？”他继续问道。

    “我为灯塔集团做事。”

    “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呢？”章怀准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个说出来的话，恐怕不太好听。”洛落侧目望向章怀准，意味深长地应道。

    两人目光相对，正如凝视深渊时，深渊回以凝视。气氛骤然变得诡异，连空气都似乎变得凝固寂静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轻缓的响动。

    那声音细得如同发丝落于棉绒，可在章怀准听来却如惊雷一般。平日里，常在沉睡的梨花竟走下了一楼，出现在书房门口。

    “梨花，你下来干嘛，赶紧上楼去。”章怀准急声呵斥道，并且快速站起走向门外。

    白狐眼中闪过诧异和困惑，她不明白章怀准为什么要冲她大吼大叫，一时间反而愣在原地，像是委屈得不知所措的样子。

    “嗯哼？梨花？”

    正当章怀准想要出去把她抱走时，洛落抢先一步把她捞起，抱在怀中。她低下头仔细打量着怀中的生物，而后她望向章怀准，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

    “这是我要的宠物狐狸，名字叫梨花。”章怀准止下脚步神色如常地解释道。

    “你的心......跳得很快呢！”洛落突然说道。

    “它不太喜欢陌生人抱它，给我吧。”章怀准上前两步想要把梨花接过来，那女人却是抱着白狐后退两步，并没有还给他的意思。

    “这不是一只狐狸，它是很...特别的生物。”她认真地观察怀中的白狐，脸上神情既有疑惑亦有惊讶。

    “就是一只狐狸，不过品种比较特殊而已，我花了一千五从狐舍买来的。”章怀准说道。

    “章医生，你很会骗人嘛。撒谎的时候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我要这个东西，这样吧，既然你说是你花一千五买来的。那我就出双倍的价格从你这里买走。”洛落望着他说道。

    “不卖。”章怀准断然拒绝。

    “三万。”她继续报价。

    “不卖。”

    “三十万。”

    “不。”

    “三百万......三千万？”

    “三千万都不卖，你说她是一只普通狐狸？”洛落冷笑一声，单手拎着白狐的后脖颈漠然说道。

    “你不要掐她脖子，她很难受，呼吸不了。”章怀准时刻关注着，见变换动作她单手提着梨花，急忙叫道，脸色也骤然冷了下来。

    “是吗？”洛落不以为意，她准备拿起椅子上的手提包离开。

    就在她靠近椅子的瞬间，眼前黑影闪动，章怀准刹那间出现在她面前，探出手掌捏住她的脖颈，推着她狠狠的撞在实木书架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章怀准的动作快得惊人，力道很大，即便眼前女子美若天仙，他也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

    “松手。”

    他一手卡住洛落的脖颈，把她抵在书架上。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大拇指不断地用力按压，想要她吃疼，从而松开手指。

    “不松会怎样？你会杀了我吗？”被制住的女人没有任何惊慌，反而笑问道。

    她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生多了一丝兴趣，他年纪轻轻，看上去很普通。可在对自己动手的时候，除了速度奇快之外，还十分精准。

    在把自己撞到书架上的时候，他用了很巧妙的方式。以整个手肘抵住自己前胸平推，使得撞击时整个后背受力均匀，这样使得看上去的力道很大，人却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他的大拇指跟中指就抵在脖颈两侧的大动脉上，只要他双指稍微用力压迫，大脑就会停止供血，人在八到十秒后就会陷入昏迷。而他的上半身则是呈现倾斜状态，以身体的重量压住对手，使得对方难以轻松推开。

    若有人在旁，会觉得这个姿势看起来相当暧昧。章怀准紧贴着这个女人，从她柔软身段传来的温热和香气也无法扰乱他的心神。

    此刻他唯一关注的只有梨花，眼前这个女人很可怕。是个狠辣的人，不管自己如何在她手腕上施压，她始终面不改色，没有松开手指。

    再拖下去梨花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她拎着梨花的动作确实阻碍了她的呼吸。

    洛落望着紧贴在自己身上的年轻人，她感受到了一闪而过的杀意。果然，下一瞬脖颈间双指的力道突然加大，切断了深处颈动脉向大脑的血液供应。

    他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刚刚的问话，如有必要的话，他不会犹豫。

    洛落眼睛微眯，一直垂下的左手指尖轻动，正要有所动作，忽然听见大厅里传来开门声，似乎有人回来了。

    她松开右手，把白狐放下。

    章怀准不待梨花落地，迅速出手在半空把她接住。随后也松开眼前的女人，后退几步，跟她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

    只是眼中的冰冷戒备并未消散，杀机依旧汹涌。

    显然，这个女人是灯塔集团的人，她是冲梨花来的。如今她多半看出了梨花并非寻常狐狸，放任她离开回去汇报，后果不堪设想。

    开门回来的人正是陈教授夫妇，两人看见书房内章怀准身着白大褂和一陌生女子相对而立颇觉奇怪。

    “这位是？”陈教授问道。

    “慕名而来找你求医的病人。”章怀准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那请坐下稍等片刻。”陈教授望着洛落说道。

    “我确是想要来拜访您，但今日天晚，您老也刚外出回来，恐怕也劳累了，我就先不打扰，暂行离去，改日再来。”洛落躬身说道，很是礼貌恭敬。

    一旁的章怀准默不作声，只是冷眼旁观。

    “现在也没有很晚，才下午三四点呢。”陈教授和气地说道。

    “还是改天吧，告辞了。”洛落拿上手提包，随后出门离开了。

    “臭小子，怎么回事呢？”陈教授扯了扯章怀准身上的白大褂问道。

    “没啥事，穿着玩玩。我出去一趟。”章怀准飞快地把白大褂脱下，没有过多解释，抱着梨花跑回房间。

    “对不起，梨花，刚刚吼你是因为我着急了，你待在这里可别再乱跑了。”他把梨花放回床上，轻声说道。

    白狐乖巧地点了点头，知道自己闯了祸，先前发生的事情让她明白不该下来出现在那个女人面前。

    真是的，平日了自己都不怎么愿意动弹的呢。

    可为什么听见那家伙在楼下跟陌生女人说话时总想下去看一眼呢？她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