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牛顺势将小瓷瓶交到对方手里，雀跃地张望片刻后，找到一处开阔地，将储物袋中的尸骨倾倒出来，依次摆好，然后逐个辨认，时不时摆弄骷髅脑袋，时不时对比手脚。

    突然，他惊呼一声，将其中一具单拎出来。

    看来还真有收获，洛良瞥了眼面目全非的一地白骨，忍不住问道：“这是如何认出来的。”

    张牛哈哈一笑，咧出满嘴白牙：“道长请看……”

    他指着那具较完整尸骨的小腿位置，解释道：“这家伙叫阿狗，小时候放牛摔断过腿，又没钱治，所以左腿短缩，走路一高一低。这具尸骨恰好左腿骨小上一号，骨龄也合适，应该就是他了。”

    洛良只好装模作样的点点头，没有故意抬杠地问他……你阿狗兄弟以前是否缺条胳膊……全当尸骨缺的部件是被走兽叼走的吧。

    接下来，张牛似乎运气不佳，再也没能辨认出一具，耷拉着脸，情绪低落，还朝洛良这有意无意地瞄了几眼。

    道人心中大乐，装作不知，继续逗小黑，等着他开口。

    秃头胖子围着这堆白骨，慢悠悠地转了数圈后，突然握拳击掌，好像有了主意。挑挑拣拣、拼拼凑凑，从尸骨中又拎出三具，同之前那具一块收回储物袋中。

    之前整理时，何奇就在一旁帮忙，他也有些看不明白张牛的操作，疑惑道：“大当家，你这？”

    张牛嘿嘿一笑，回道：

    “修行中人哪能同那些无知之辈一样迷信，真有厉鬼咋不见它来寻我？

    那四位弟兄失陷的地方没多远，道长带回这么多尸骨，定是见一副收一副，里面既然有阿狗，其余三人我虽辨认不出，理应也在其中。

    既然我都辨认不出，他们家人肯定也认不出，挑上三副年轻人的，上面都有青蛇林毒障痕迹，安众人心足够了。”

    这个狡黠办法倒也不赖，洛良想了想，逻辑也没问题，一时失笑。

    掩埋这堆白骨还要不少时间，可洛良还有一些收获没有清点，又得去与商队汇合，便把张牛叫到一旁，交代起最后一件事。

    他先取出那个装筑基丹的小瓷瓶，含笑道：“想要吗？”

    张牛点了点头。

    “这粒筑基丹我可以先赊给你，等你筑基成功后，暂无寿元之忧，你需得花十年功夫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张牛闻言愣住，有些不敢相信，狂喜之余，他竟犹豫了一会，接着还试探道：

    “道长，不是我张牛胆小，实在是怕筑基失败，白费道长恩德。如果是三天前，我定然满口答应，可自从与何奇结交后，才知筑基有如此多的门道，需要做如此多的准备。

    即使得了道长筑基丹，我恐怕也不敢抢在大限前筑基了，而是继续积攒灵石，等到万无一失，再做尝试。

    太遥远的事，我不敢奢望……”

    结丹很遥远吗？

    洛良默然，曾经的他或许不用觉得遥远，现如今却难有那份自信。而如张牛这类没有稳定领地上供修行资粮的散修，恐怕只有在梦里才敢想一想。

    可正因这一转念的思量，他愈发觉得，一定要让张牛替他去做那件事，多一分希望也是希望。

    于是，洛良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何奇是怎么跟你说筑基准备的？”

    “额……”张牛有些摸不着头脑，警觉起来，嘴上依然老实回复：“用药汤沐浴，焚香敬神……”

    “那你可知药汤也好，灵香也罢，归根结底是为了什么？”

    洛良直接打断张牛听来的一些似是而非的流程，倒不是何奇骗了他，而是何奇也未必真懂其中道理。

    提升筑基几率的法门包括一系列实操手段，统称【筑基法】，这是一个宗门的真正底蕴。

    如果散修筑基的总体成功率只有不到一成，那冷月湖因为独门筑基法，至少有三成，而摘星崖已经高达五成。

    因为所谓的化凡第二关“筑基关”不知被修士研究了多少年，单论大玄界就有万载之久，数不清的玄修日夜精研，成果是什么？还不就是如何修行。据洛良看到的典籍记载，上界连人造灵根这种逆天之物都拍卖过，可见玄修智慧。

    随即洛良分说道：

    “一切手段无外乎三点：明澈灵台以便神识诞生，凝炼灵力加速灵气化液，伐除杂气从而筑成道基。

    之前水灵冲阵，反复冲刷主旗，如同软刀割肉，痛不欲生，难道天道不公，叫你受难而一无所获？”

    张牛怔住，一堆闻所未闻的名词被道人拋了出来，连成句子后却微言大义，他听得有点晕乎乎的。

    道人点破道：“水生木，你恰好是木行功法，最难的伐周身经脉杂气，那只二阶灵妖帮你做了；你宁肯先求心顺再求筑基，生平多半少有遗憾，灵台清明定然远胜常人；至于凝炼灵力，只要多像今日这般多脱力几次，自然凝实。”

    最后嘲讽道：“你以为我送出去的筑基丹是那么容易浪费的吗？”

    张牛闻言大惊，一股奇特的感受弥漫全身，原来筑基离他已如此之近，险些愚钝不知，自误前途？

    他连忙长揖，口中拜谢：“愧受大恩，道长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张牛绝不推辞！”

    洛良没好气地回道：“用不着，我这事是个跑腿的差事，需要个机敏实干的人，你把差事办好，我另有厚赏。”

    “请道长细说。”

    “你可知澜州极东，有一处半岛，叫沧浪半岛。”

    “略有耳闻。据说有个沧浪书院，仙城中是书生主事。我还见过从那儿来的修士，背着个木箱子，喜欢跟人吵架。”

    “不错，那儿有一脉星道传承，你走一趟，十年内设法探听他们观照的是‘三垣二十八宿’中的哪片星空，最好具体到哪颗星辰。”

    “三什么秀？”

    没文化也不是他的错，洛良心中微叹，只好写下这几个字，连同小瓷瓶一块丢给他。

    “别冒然行事，最好迂回打听，你于此道一无所知，容易叫人怀疑。”

    “张牛晓得了。”

    洛良再行思索后，又取出十枚中品灵石，在张牛的惊疑目光中递给他，冷声道：

    “一有消息，就用【符阵盟】的【传信符】发往云梦山，这些灵石一半做路费，一半用来发信，明白吗？”

    “明白……可是，道长就不怕我筑基失败，或者……”

    “一走了之？”

    张牛闻言讪讪。

    洛良笑道：

    “我分身乏术，所以雇你做事，如果识人不明，些许损失，认栽罢了。不过，我想张寨主会更愿意同我做朋友吧？”

    一声张寨主有些抓耳，令张牛脸色一僵。

    “如果你筑基失败，无非我二人时运不济，相比你我所求，这点损失更加微不足道了。”

    张牛低下头来，沉默片刻，随后坚定道：“定不负道长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