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其微多留了两日，教了他很多东西。

    她疲惫地回到甬道后，又盯着他修炼的画面，连着找他两次。每次都留下很多书籍，看着渐渐空荡的储戒，她有点发愁，还有那么漫长的岁月，可现在灵药快没了，灵水玉换成的人间银宝也没剩多少，修炼的书籍也快不够用，看来得去找个修真门派换一些。

    这次来找晏相期的时候，正好碰见他被一个魔修追着，他设的阵法，那魔修没上钩，符箓威力太小，剑术更是不堪一击。

    那魔修桀桀笑道：“别折腾了，你身上有魔味，想来是大补，让我吞下你，定会涨修为……”

    没等他多说几句，凌其微一剑了结了他。

    “小神仙，我什么时候能像你一样厉害？”晏相期从地上爬起来。

    凌其微看着眼前的人，伸手比了比，“怎么两年不见，又长高这么多？”如今非要仰视他才行，跟未来的晏相期身高快接近了。

    晏相期笑意盈盈，“小神仙，你多少岁了？”

    凌其微想也没想便答：“二十。”

    “两年前我问你就是二十，现在还是二十，你是永远二十吗？”晏相期凑近了她，嘴角噙着笑，今年他十九，明年二十就跟她一样了。

    凌其微意识到了年龄的问题，愣在原地，她忘了在外面时间是正常的，可这穿越的碎片中，时间在飞速流逝。可他如此问着，自己又能回答什么呢？

    “算，算是吧，神仙都是不老的。”

    “那我会老吗？”晏相期瞬间失落，万一自己很老，她还是永远这么年轻该如何。

    “你？你不会老的。”凌其微捻诀将剑清洁干净。

    “为什么？”

    凌其微又要因为自己的心直口快而对眼前这人圆谎了，毕竟不能泄露未来的事。

    “因为，因为你如今在修炼呀，等你修为变高，就不会变老了。”

    一路上，凌其微发现他有点沉默，“怎么了？”

    “我是魔吗？我身上的黑气是魔气吗？我见那些魔修也有着黑气，所以我幼时才会被畏惧被憎恶吗？”晏相期弱声弱气。

    凌其微闻言立即顿足，转身看向他，“怎么会，你先天就是人啊，还是个好人。”

    “真的吗？”晏相期从不觉得自己会是个好人，他觉得他会是那种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可看到她斩钉截铁的态度和信任的眼神，他突然想变成小神仙口中那个好人。

    晏相期思量片刻，迟疑开口，“我觉得我修仙好没天赋，是不是我更适合当魔修？”

    凌其微没想过会这么快就探讨这么关键的问题，她垂眼思量一会，便回身定定看着他，“只要你心中的道是坚定的，是有益的，不残害苍生，不有损他人，无论修仙修魔，都可以达到你心中那个道。无论是人、修士还是魔妖什么的，都有好坏之分，不能以族群来辨别善恶。虽然现下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虽然偏见一时难以消除，但是，你只管挑选适合你的方式，不必有心理负担。至于其他的，虽然我力量很小，但我愿为你扫清障碍。”

    虽然想着或许可以改变原来的轨迹，但是晏相期的想法最重要，只要是他选择的路，凌其微都会尽力支持的。

    晏相期没想到她会说这些，一时愣在原地，好坏竟不是以族群来分吗？如今她告诉自己，是那些对自己有偏见的人错了，不是自己不好。

    他心里滚热，想也不想便抱住了她。

    刹那间，晏相期却猛然意识到，万一小神仙拒绝了，推开自己该如何。可是她没有，她只是轻轻地回抱，还拍了拍他的背。

    不会还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吧，晏相期刚激动的心又稍稍回落。

    凌其微又给晏相期加了几层结界，来遮掩他身上若隐若现的魔气，御剑带着他去往附近的修真界集市。

    飞剑上，凌其微担心晏相期害怕，牢牢攥住他的手，御剑平稳缓慢。

    晏相期本以为只能牵她的袖子，没想到还可以像幼时那般牵手，她到底是把自己当小孩子，还是全然不顾男女大防？

    不管如何，能和她亲密接触都让晏相期心里雀跃不已。

    热闹的集市，晏相期对一切都很新奇，原来这就是修真的世界吗？

    灵禽盘桓，法宝琳琅，灵植生辉，修士翩翩似仙，出手不凡，他心生向往。

    凌其微翻找着储戒中可换的东西，凝思香，这个不用了，毕竟他记忆很好；复元丹，有很多，大伤没有用，小伤不必用；飞羽形状的白玉发簪，是沉风送的，没有必要留了。

    她把这些东西卖与一个摊主，没想到得价挺高，凌其微美滋滋。

    晏相期盯着那簪子，状若无意地问：“那簪子甚是好看，卖了不可惜吗？谁送的？”

    “我师兄。”凌其微把灵水玉放进储戒。

    “你师兄……”晏相期顿了顿，吸了一口气，“就是你那个心爱之人吗？”

    “怎么会？我才不喜欢他。”凌其微随口答道，又拉着他去别的摊点。

    晏相期微微翘起嘴角，不喜欢就好。

    “你喜欢哪个储戒？”凌其微兴致勃勃看着。

    是要送自己储戒吗？晏相期暗自揣测着，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欢喜，他见凌其微手上戴着的是羊脂白玉储戒，便指了个一模一样的。

    凌其微把它买下，示意他伸手。

    没想到她竟要为自己戴上，晏相期匆匆伸出左手，伸直食指，其他指节微翘。

    却不想，小神仙的柔荑轻轻挽平他的中指，那枚储戒便落到中指指根。

    凌其微张开手，眼里带着笑，拉着他的手凑一起，端详着两枚一模一样的储戒。

    晏相期看着她的笑靥，心里软了一片，有什么在汩汩流淌，是喜悦，是柔情，是爱意，他好想摸小神仙的脸，她的眉眼，她的唇。

    见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凌其微不好意思地一笑，虽然这是在他的前世，并无那些后来的那些浓情厚意，可凌其微并未感觉有什么陌生与隔阂，甚至还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依赖与欢喜。

    凌其微拉着他好好逛了街，买了适合他的灵药和修炼用的书籍，这里的丹戚花很便宜，她买了一些准备炼丹，会对以后晏相期修炼升阶颇有助益。又把几块下品灵水玉换了人间的银宝，好留给他以备不时之需。

    集市外，一处寂静无人的灵泉边，凌其微席地而坐，在这里炼丹，还将啵啾放出来透透气。

    憋了好久的啵啾如鱼得水，撒欢地转圈。

    “啵啾，啵啾！”忽然，它盯着晏相期，眼眶有点红，还有点激动。

    “它是什么？”晏相期看着眼前着花手花脸的小家伙，心里满是好奇。

    “是我的灵宠，叫啵啾。”

    “啵啾？”它凑近凌其微，只见她轻轻摇头。

    “啵啾……”它神采不复，瘫坐在地上，轻叹了一口气。

    “乖一点”，凌其微拍了拍啵啾的头，拿出丹炉炼丹，还不断做示范为晏相期讲解着。

    一旁的啵啾轻手轻脚攀着晏相期的衣襟，爬上肩头稳坐着。

    丹成，凌其微把它放进灵沁瓶，召回啵啾进储戒。

    她心里很奇怪，这里的灵气无法纳进身体里，难道是因为时空错乱的原因？

    可无法吐纳就意味着她无法再补充灵气，充盈灵元。

    “这丹药送你，若是有升阶的迹象，便可吃它，对你有益。”

    没想到耗费了大半天时间，用了那么多灵力，竟是为他而炼的丹？晏相期眉眼微动，凝神望着她。

    凌其微发现他还未接过，便抬头看去，只见他缱绻柔情的眼神，她一时间竟觉得那是后来晏相期的眼神，情难自已，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

    不想，却被他偏头躲过。

    晏相期觉得她仿佛透过自己在看另外一个人，心里莫名的酸涩，“小神仙，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别人的影子，像她喜欢的那个人吗？晏相期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伤怀。

    “因为，因为”，凌其微一时被问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生怕有什么偏差而影响未来二人的关系，“因为你是个好人，我是个好神仙，不舍得看好人受苦，好神仙帮好人……”她有点语无伦次。

    晏相期听了，未再言语，只是心里好像被扯着，说不清道不明。

    这次凌其微在碎片时空已待了有几天。

    “这次可以留这么久吗？”晏相期觑着她的神色。

    “嗯。”凌其微想再多花点时间看着他打好基础。

    他赶紧抓住机会，“那，那不走了好不好。”

    看着她沉默，神情变得失落，晏相期又勉强笑道：“没事，我开玩笑的，你有事便走吧，走之前……记得先跟我说一声。”

    他不想一下子又找不到她，一想到小神仙要走，心里就变得空落落的，可惜相处的时间总是这么短暂。

    回到碎片甬道中的凌其微疲软地躺在地上，多次穿越碎片时空，很消耗神魂和灵元，可这里没有灵气让自己吐纳。

    她望着掠来的碎片画面，晏相期拜入一个小门派修行，从外门弟子做起，有时间便利用各种资源努力修炼。

    貌似有几个弟子言语挑衅他，还安排脏活累活给他。

    凌其微叹了口气，罢了，他都已经成年，这种针对的手段应该足以应付。

    恍然间，她却忍不住走神，不知道外面现在过了多久，晏相期如何了，那释雾老贼会不会抽取他的魔元和灵元，消碎他的神魂。

    她一阵发冷，心里忐忑不安，若是晏相期活不成，那她为其报仇后，便随之而去算了，反正没什么好留恋的。

    凌其微心里揪着疼，撑起而坐，面容悲戚地看着碎片画面。

    怎么会？凌其微惊在原地，只见画面中的晏相期一身玄衣，散着魔气，唇边染血，被一群弥满境以上的修士持剑围住，那些修士不顾他已重伤，仍向他刺去一剑又一剑，此时晏相期已无力抵抗。

    晏相期觉得身上好疼，那些剑气又翻搅着受伤的皮肉，他感觉自己是案板上的鱼，只能任人宰割，小神仙会来吗？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几年在门派修行，明明有那么多人欺负自己，却没见她来，甚至之前自己故意惹怒师兄而遭受五日水牢之刑，也没有见到她。

    在水牢里很疼，可也比不上心疼，很怕再也见不到她了，好想见小神仙啊。

    可是现在自己是魔修，不想让她见到自己这副鬼样子。

    他闭上眼睛，等待眼前那致命一剑刺来。

    剑刃相撞，铿鸣四响，那刺来的剑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晏相期似乎闻到熟悉的淡雅花香，是小神仙来了吗？

    他急忙张开眼睛，原本无神的眼眸现在却如同燃起了一林萤火。

    他深深地看着她与旁人厮杀，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又带着猛烈的剑势，完全压制住对方。

    无暇顾及她与旁人对峙说了些什么，晏相期此刻只想逃离。

    凌其微逼退那些修士几丈，便想带着晏相期找个地方躲避。回身却发现他竭力挣扎站起，踉踉跄跄背对着她向远处不显眼的地方走去。

    她悬空御剑而飞，一把捞过他紧紧抱着，飞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你急着去哪？”

    晏相期垂着眼帘，不敢看她，也不敢言语。

    “怎么不说话？发生了什么事，距我上次离开过了多久？”怎么在甬道一个不留神他便成了这副模样？凌其微责怪自己走神分心，没有保护好他。

    良久，才听到怀里那人低声说了一句，“六年。”

    已经六年了？看来这期间发生了很多事。

    凌其微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降落，细细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却扭过脸，“我如今是魔修，你……你不厌恶吗？”

    凌其微心里惊讶，竟是为了这事才这般怯懦而不敢面对自己吗？

    她伸手扳正他的脸，迫使他的视线看着自己，“你忘了我之前与你说过什么？只要你不伤天害理，你想修仙修魔都无妨，你若是觉得当魔修更合适，我愿意为你荡平前路的阻碍。”

    见她如此信誓旦旦，毫不介意的样子，晏相期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你不憎恶我便好，我不在意世人的眼色，更不在乎他们的阻碍。”

    原来这几年，最开始晏相期在小门派修炼，却忽然被看破他身藏魔气，于是那掌门便将他除名，还发了追杀令，认为他是魔界奸细。

    走投无路的晏相期，看着修士的丑恶嘴脸，愤而不平便当了魔修。

    魔界也是弱肉强食，魔神飞升、三大魔王陨落后，此时的魔界群龙无首，只有一个西谶魔主抢着出来主事。

    魔界在西谶魔主的管理下愈发混乱不堪，明争暗抢不计其数，晏相期只勉强保全自己，努力修炼，躲着那些修为高的魔修。

    这次外出寻找灵宝，却被修士盯上，欲除他而后快。

    晏相期带着小神仙去凛炽魔渊下自己偶然发现的一处奇妙又隐蔽的山洞，却发现她情绪一路都很低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嫌我麻烦，还是嫌我没用？”

    可是凌其微只心疼地想着，为什么他要遭遇这么多磨难，到底是作者的隐藏情节还是自己未看到的部分？抑或是未完结的后续？

    她现在无比讨厌这本书，无比讨厌随意支配别人人生的东西，无论是作者，还是所谓的天道。

    “怎么会，我永远都不会嫌弃你。”

    晏相期无言看着她，却发现她的眼神里满是心疼和自责，全然没有厌烦和埋怨，“小神仙，我好想你。”

    凌其微闻言，鼻子一酸，不管不顾地抱住他，“我也好想你。”

    晏相期愣了须臾后，贪婪地拥紧了这袭花香。

    过了片刻，柔软而温暖的身躯离开晏相期的怀抱，他怀里一空，心里失落。

    凌其微细细打量这个山洞，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山洞深处的这气……既不是灵气也不是魔气，成分很复杂。她掬起一掌，捻诀炼化，竟变成了灵气，她诧异地看着晏相期。

    晏相期了然她此时所想，上前与她并肩，将手中之气炼化，竟成了魔气。

    凌其微非常吃惊，难道在近一千年之初，竟还有混沌之气残留？

    “我可以将它吸纳进体内，以意将它炼化为魔气，也可以炼化成灵气，所以，我现在一直在双炼。”晏相期为她解释着，私心也不想让她把自己视作一个纯粹的魔头。

    原来是这残余世间，不知为何被保存住的混沌之气让晏相期成为双炼之人，凌其微似乎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