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奇看见埃蒂安纳的表情不太对劲，疑惑不解地问道：“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刚刚想起了不好的事情而已。”

    泽奇礼节性地点点头，只听埃蒂安纳继续说道：“奥都帝国是最伟大的国家，是神的‘地上天国’，然而我们已经无法回到那么幸福的时代了。在弥瑟神秘地消失后，奥都帝国开始由凡人治理。那些皇帝中，虽然有优秀的人才，但还是无法像救世主那样，让一个庞大的国家蒸蒸日上。

    随后奥都帝国分裂了。西奥都帝国还保持着弥瑟的荣光，而东奥都帝国则背离了伟大的弥瑟与神，去崇拜古代的伪神。随着西奥都帝国江河日下，这片土地渐渐地进入了诸国混战的时代。这段千年的黑暗时代之中，法术研究并没有取得太大的进展。奥都帝国时代的净痕，大多都在战乱之中失传了。”

    埃蒂安纳遗憾地摇摇头，随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看到通向秘本馆的那扇大门了吗？上面刻的就是奥都帝国时代最大的图书馆。”

    泽奇回道：“看到了。那个是叫亚历山大图书馆，对吧？”

    埃蒂安纳满意地点点头：“那里存放着奥都帝国时代，人们知道的所有净痕。最高阶的法术的净痕，有的只在那里才能找到……亚历山大图书馆在战乱中被付之一炬，最高阶的法术净痕也随之失传了。虽然有学者抢救出了不少净痕，但与被摧毁的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这里是‘秘本馆’……不会有亚历山大图书馆里抢救出来的净痕之类的吧？”

    “唔，”埃蒂安纳顿了顿，“原本早已经没有了。但是秘本馆里有原本的抄本，据说是一模一样的。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看看，但只能看抄本的抄本了。毕竟那些抄本，也是好几百年历史的珍贵文物。”

    “不过我也看不懂啦。”泽奇颇有自知之明地说道。

    埃蒂安纳调侃道：“他们说你被十二个天使同时眷顾，现在还没发现你不能触发的净痕呢。说不定，这些古代的高阶法术，天使们也愿意借给你使用。”

    “哈哈，要是真的这样，那就好了。我直接去咏城当教皇咯！”泽奇被这个白日梦一样的希望给逗笑了。

    “没想到你想‘跳槽’到天正教会。”

    泽奇摆了摆手，笑道：“开玩笑的啦。”

    “说到天正教会，他们在中世纪，即黑暗时代，垄断了法术，是不得不提的法术史内容。”

    泽奇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他们把所有术士都招到教会里面，让他们只为教会服务。法术成为了教会提供的专项服务……唔，就像面包店垄断了面包业务一样。”

    “你举的例子还真是……中世纪的法术研究之所以如此滞缓，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教会的保守。他们将法术作为一种谋利手段，在他们垄断法术的情况下，也没有什么法术开拓的必要性。你明白我说的吗？”

    “当然知道。就像整个孔茨只有一家面包店一样，所有面包师傅都被招到那里去了。这家面包店只卖口味一般的面包，但人们也不得不去那里买面包。又没有另一家面包店和它竞争，它也就对开发更好吃的口味不感兴趣了。”

    “……”

    埃蒂安纳在法术领域学习许久，从来没见过这样朴实的举例。

    泽奇用他那绿幽幽的眼睛盯着埃蒂安纳，好奇地问道：“不对吗……那应该是怎么样的？”

    “呃，你的例子没错。法术停滞不前的原因，就和你说的差不多。”

    泽奇带着几分得意地弯起眼睛。

    “总而言之，这一时代的法术研究，发展很慢。术士们的精力，集中在对古代净痕的挖掘上，他们试图重现奥都帝国时代的法术。”

    泽奇的意见和埃蒂安纳的不太一致：“考古也挺有意义的嘛。如果没有中世纪的术士们去挖掘古代净刻，那奥都帝国的法术不就失传了吗？”

    “你说的没错，一切都是相对而言的。在那之后，法术的发展就极为迅速了，与这三四百年突飞猛进的成果相比，中世纪的研究确实很迟缓。”

    “抱歉，是我理解的有问题。”泽奇不好意思地对埃蒂安纳说道。

    “不，你说的话没有错，反而很有意义。善于质疑是成为一名学者必备的条件，说不定以后，你会离开‘即终者’，成为我的同行呢。归正学派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学派……扯远了。中世纪的阴影逐渐离开我们之后，法术的研究得到了极大进步。

    “我们一般以亚雷城发明‘祷核’金属的那一年，作为中世纪结束的标准。净刻技术逐步成熟的过程中，与净刻相配的法术研究也越来越深入，很多以前没有被发现的法术效果，都在新的时代里被人挖掘出来了。最重要的是，全新的净痕被‘制造’出来了。”

    “新的净痕……也就是说，有新的法术？”

    “是的。我们不再是在古代的遗产之中翻找旧日的净痕，而是找到了向天使祈祷的全新道路。”

    “我还以为法术都是过去传下来的呢。”

    埃蒂安纳笑道：“低阶法术都是古代便有的。教会面向普通术士的法术课程之中，只涉及低阶法术，难怪你这么想了。新的净痕是极大的创举，但是……即便是创造者，对它们的效果也不能确定。对于大众而言，这也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对于法术历史的研究来说，这是很关键的。”

    “呃……差点就忘记这是法术史了。”泽奇在心中腹诽道。

    “今天讲概论，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法术的历史分为四个阶段，伪神时代、奥都帝国时代、黑暗时代、现代。”

    “等等，曼兰老师……”

    听到埃蒂安纳这样说话，泽奇心中有点虚。

    “怎么？”

    “您不会要考试吧？”

    埃蒂安纳笑道：“没有考试。你是‘即终者’，如果想好好活下去的话，那就应该记住这些知识。我相信人类求生的本能，比起考试的外部压力来说，会让你更努力学习的。你也不想在死到临头的时候，才后悔没有好好学习吧。”

    “……”

    泽奇张了张嘴，想要接住埃蒂安纳这句话，但最后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埃蒂安纳并没有让这种尴尬持续太久，他做出一副完全没有说刚才那残酷的话的样子，温和地说：“你还有很长时间去学习如何成为一名优秀的术士，让娜小姐和格尔曼先生都会为你留下充足的时间的，不必担心。‘即终者’的每一个人都很珍贵，他们不会叫你去白白送死的……”

    说到“白白送死”这四个字，埃蒂安纳不由得皱起了眉毛。阿库塔王国与留诺兹堡联合王国之间的战争，是名副其实地让人“白白送死”……在前线的净刻武器面前，不是术士的普通人毫无抵抗之力。

    他在心中想：“哎……可惜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也没那个本事去改变……不为天正教会、普乐十八效力，就是我最大的能耐了。”

    不仅是埃蒂安纳想到了战争，泽奇的心中也和他萌生出了一样的想法。

    “尤拉……他明明是去军队的，却又被法术扭曲成了那种可怖的样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白白送死……如果要施放具有污染性的法术，明明应该疏散周围的普通人的。那个让尤拉变成‘阴翳’的术士，不也是在让他送死吗！”

    一想到尤拉，泽奇的脑海中便越来越混乱，仿佛有一连串的阴郁与怒气，被编制成了无止尽的绳索，死死地捆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心乱如麻。

    这比起失去亲人之后的那种悲痛、愤怒不同，尤拉的死亡给他带来的更多感觉，是疑惑与恐惧。他感觉自己是风雨来临之前的水手，在甲板上看着天空中密布的乌云，不得不为了返乡而与那暴怒的天空搏斗。

    他不聪明，但一定要把尤拉的事情查得水落石出。不仅是尤拉的事情，大爆炸的真相，他也一定要找出来。

    埃蒂安纳的声音将泽奇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今天的内容就到这里。虽然我不会考试，但是下节课我会问你一些问题的，算是我的督促吧。如果没有例外的话，每天早上七点半我们都在这里见面。虽然我很想下午、晚上都来教你，不过学习需要张弛有度。再说了，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泽奇带着几分失望地说道：“下课了吗……我还以为今天都要待在这里呢。”

    “怎么，你这么喜欢上课？”埃蒂安纳颇感意外地问道。

    “唔，”泽奇斟酌着用语，“只是喜欢法术课，其他东西不喜欢。”

    埃蒂安纳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堆教科书：“自学也是学习很重要的一部分，我讲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你可以在隔音室里看这些书。先从这几本开始吧……”

    泽奇顺从地点点头。在埃蒂安纳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了那个憋在心里的问题：“对了，曼兰老师，您认识外面那个读书的人吗？”

    “她啊，”埃蒂安纳回头道，“她喜欢读书，我们常常在这里碰见。我和她交情不深，但她的名声非常大呢。”

    “名声大？”

    “她叫爱丽丝，是‘即终者’……唔，你的上级是夏尔·德·玛赛吧，如果你非常在意爱丽丝，可以去问问夏尔。我对她的了解，主要是在学术方面的。她比我还小呢，但在孔茨大学里面，我得叫她一声‘学姐’。她在法术上面是个天才……要是我也有那样的天赋就好了，哎。”

    说道这里，埃蒂安纳颇有些自惭形秽。

    “曼兰老师，您也很厉害的。”泽奇由衷地称赞道。

    他谦逊地摇头否认道:“我只不过比你多学几年罢了。”

    那个名叫“爱丽丝”的少女，似乎给埃蒂安纳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但这种压力很快就被他自我排解掉了：“我没那个天赋，但老老实实地研究也很不错。毕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嘛。不说了，我下午要去归正学派开会，再迟一点就来不及了。”

    埃蒂安纳看了看表，嘴上虽然说着“来不及了”，但脚步仍然是从容不迫的。他的所有事情安排得都井井有条的，正与他那温和的气质相配。

    “爱丽丝……”

    泽奇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唔，不对，现在不是想她的时候。”

    他感到一股极大的羞耻心，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如此“好色”。前一秒还在想尤拉的事情，后一秒却又去打听那个漂亮少女的消息……

    他自责地想：“我简直是……太对不起尤拉和娜娜了。也对不起我自己。”

    脑海中短暂地自我批评了之后，泽奇重新将精力投入到了面前的书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