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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壮家的,你给我出来。”

    “滚出我们村,你们这家霉货。”

    “就是,滚出去!”

    “臭不要脸的霉货,装什么不在家呢?平日里早早就去拾掇西边的荒地了。哼!”边说许二娘边把门拍的咣咣作响。

    黄春华睡的正香呢,最初只觉得有声音很吵。一把将被子拉过头捂着耳朵,刚觉得吵闹声缓解了稍许,就感觉有人在她脑袋瓜上打鼓,这着实吓了她一跳,一个激灵她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入目是暗黄发黑的泥土墙,紧接着是一道响亮的哭泣声,随后而来的是叫骂声,拍门声。

    黄春华一时之间有些发懵,但很快她便记起她昨天的奇妙悲惨经历。又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好痛。完犊子了,不是梦。

    “娘,怕怕。”身边小孩或者说她的儿子顺子边哭边抽噎地对她说。

    大约是身体的肌肉记忆,黄春华自然的抱过顺子,轻拍他的背对他说:“娘在,没事的啊。乖乖,没事了啊,娘在。”

    顺子一经她的安抚,虽然还是害怕,但是已经止住了哭声,只剩下抽噎。

    顺子抽噎着连比带划的对黄春华说“娘,有坏人。找爹爹把坏人打跑。”

    黄春华心想,还找你爹揍人呢,你爹这会到哪了,有没有挨揍都不知道呢。但还是耐着性子轻轻揉了揉顺子的头,“爹爹出门办事去了,娘去找坏人,你乖乖在床上待着好不好?”

    顺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黄春华随手胡乱的套上外衫,汲拉着鞋子就往外走。刚走几步又想到现在的情境,心中暗自咒骂一句,就边走边把鞋跟给带上了。

    “来了来了,别拍了。”刚从屋内出来走到院子里就听见更响的拍门声和叫骂声。边出声制止边加快脚步往外走。

    刚拉开门闩,黄春华就感到一股极大的压力传来。迎头就是一句极具嘲讽的话:“哟,二壮家的。不当缩头乌龟了?敢出来了?”

    黄春华内心有些心虚,她不知道身体原来这个黄春华做了什么。看这态度,感觉这事实属不小。但不论做了什么,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她做的事情,于是她半带心虚边理直气壮的开口:“大早上的你们在我家门口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许招娣见她这语气,顿时就受不住了,眼睛一斜,阴阳怪气的开口:“哟,还睡呢?男人刚走你怎么睡的着的啊?平时看你那老实样,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许二娘附合:“我看呐,她就是个两面派。黄春华,我跟你说,你今天必须带着你家那个崽子给我滚出我们李家村。”

    黄春华虽然对情况不太了解,但可谓是输人输面不输阵,“不是,我困我不能睡了吗?我睡觉我怎么就两面派了?你们给我说清楚。再说了,你们谁啊你们,张口闭口就是要我们家滚的,你有那个资格让我走吗?”

    许二娘:“我看呐,有些人就是老虎不在家,狗屁称大王了。平日里头装的那么勤快,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家里男人一走就睡到日上三竿。你们说这还不叫两面派这叫啥啊。”

    李招娣:“我们是村子里的,你们一家不过是外来户。我们当然想赶你们家走你们就得走。”

    “你阴阳怪气什么呢?我男人走了我能不难受吗?我一晚上没睡着,天边泛白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你们就说我这才睡多一会,我一时难受不察多睡了会我怎么了我。”黄春华转了转眼睛接着道:“要我看你们大早上精神头这么足来我家门口找茬,想必昨晚一定睡的很不错吧。男人走了你还能睡着,我看你们才是那两面派吧。”

    许二娘怒目上前,“你别给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我给你说二壮家的,自从你们一家来到我们李家村之后,这三年我们李家村的男人去服兵役的已经走了这第三波了。之前这么些年,我们李家村都没遇上这样的事。都是你们一家霉鬼把这些霉事带到我们村的。”

    李二娘:“没错。今天你们家必须得滚出我们村。”

    李二娘话音刚落,就从不远处穿来一个男声:“大早上的吵吵啥呢吵吵,家里不用收拾了?地里的活不干了?”来人正是这李家村村长李齐。

    许招娣:“李叔你来了可太好了,我们正在这把给咱们村带来霉运的人赶出去。他们家来之后咱们村就没安宁过,他们如果没来,咱们村就不会遭这些事情了。”李二娘、许二娘随即也附和。

    黄春华:“不是,我。。。”

    不等黄春华反驳,李齐就直接说:“李青家的、一男家的、一丁家的,我知道你们男人和孩子昨晚连夜被征走你们心里难受,尤其是李青家的,你们家大喜满十四才刚过几个月就离家去了。”这句话一出来,许二娘内心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出口,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李二娘和许招娣也在旁边抹眼泪。

    听着李齐这话,又见着几人的状态,黄春华不由向后退了半步,心中对三人的怒气大半也都转成了怜悯。

    李齐看着三人的眼泪,无力的叹了口气,“你们的性格我是知道的,平日里也是一等一的热心肠。李二壮他们家刚来咱们村里的时候,你们是头一批热心帮忙。我记得那会他们家误入咱们村的林子,还是李二娘家的给救回来的。我明白你们是太过伤心才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

    说到这李齐顿了一下,转向黄春华,对她说:“春华啊,今天这事啊,你也别跟你嫂子几个计较,遭遇这样的事情她们实在难受,也不是刻意针对你,就是刚好碰巧罢了。”

    黄春华心中腹诽,这还不是刻意针对呢,都上我家来指着我鼻子骂了。只是纵使心中有再多不满,李齐这话一出,这件事情她也只能就此作罢,谁叫她们才是真正的一个村子的亲人呢。而且离了这李家村,她跟顺子在这个时代是决计过不下去的。这个无妄之灾她只能默默受着了。

    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哪怕事情只能就此作罢,哪怕所有的行为都不会起任何作用,她也得说上几句让村长明面上知道她的委屈。“嫂子们的伤痛我是理解的,但是这一切也不能归在我们家份上啊。话都如此说了,那我不得不为自己家说上两句话了。家里唯一剩下的能顶事的男人也被拉去征兵了,现在剩我一个女人和一个才两岁的男娃,嫂子们总说我是霉货,村长您今天在这可得帮我说上两句,不然日后我们俩母子顶着这个头衔可怎么在这世道生存啊。”

    李齐:“你放心,你三位嫂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今日这事就留在这里,之后定不会有人喊你们霉货的。”

    得了李齐这句保证,黄春华心下一松,“有村长这句我就放心了,也谢谢三位嫂子的包容。”

    许二娘:“哼。”

    李齐是了解许二娘几人的性格的,知道这事暂时就解决了。“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正好你们在这里,你们几个回家说说,把人喊来村口那颗老槐树下。我有话要跟大家说说,到时候你们都会得到一个答案。快去吧,我还得去通知其他人。”说完李齐就离开了。

    许二娘三人瞪了黄春华一眼之后也跑开了。

    黄春华连忙进屋去看顺子,就见顺子坐在床上眼巴巴的望着门口的方向。一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就眼巴巴的喊:“娘,坏人走了,娘厉害。”

    黄春华看着顺子这萌萌的样子心都化了,连忙过去抱了抱顺子:“可不嘛,我可是咱们家顺子的娘,必须厉害的。刚刚村长爷爷过来说让咱们去村口开会,特别着急的样子,咱们家顺子乖乖,等开会回家来了娘再做好吃的给顺子吃好不好。”

    一听见好吃的顺子嘴角就流下了口水,傻呵呵的笑道:“好。”

    黄春华抱着顺子到大槐树边时,就看见大槐树前的空旷地已经聚集了一些人了,这里面除了女人小孩黄春华就只看见了白发老人。看见这样的情形,黄春华理解了为什么许二娘三人来找她闹。

    与其说是闹,不如说是发泄。而她就是那个倒霉鬼,黄春华不由自嘲,这么看来她确实是霉货,只是不是主动让人家倒霉,而是被动的自己倒霉。

    黄春华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次征兵有些不同寻常,又想起自己昨晚的那些打算、想的那些事情在此刻看来都太可笑了。

    “今天这么突然把大家都聚集在这呢,想必大家心里都非常疑惑。”

    李齐突然的发言打断了黄春华的思索,她打起精神准备仔细听听待会李齐要讲的事情,这么严肃这么突然的召集全体村民,想来讲的事情会让她明白发生了啥,给她指明之后的道路。

    内心的不安与不适让她不禁又将抱着顺子的手紧了紧。

    “娘。”一紧再紧的怀抱令顺子实在感觉不舒服,不由地轻喊了出来。

    黄春华才发现自己将顺子勒的太紧了,赶紧松了松手对顺子说:“宝宝对不起,宝宝乖乖。”

    在大家应和声中短暂停顿后李齐再次开口了:“昨天晚上咱们村里发生了一件让大家都十分痛心的事情。那就是说突然也突然,说不突然也不突然的征兵。昨天晚上咱们村的壮劳力全部被征走了,十四岁以上的的半大小子也被征走了一大半。”

    “李家小子,这突然怎么说?不突然又怎么说呢?”

    “这次征兵也太没人性了,先不说连夜征兵,连收拾的空档都不给留。就说这半大孩子都要征走,这也太不是东西了。而且这会马上就要农忙了,这地里的活可咋整啊,要是来不及收,那些粮食可要被生生糟蹋了。”

    李齐:“二叔,三伯你们先别着急,这些问题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李齐:“这些事情要说清楚还要从三年前开始说起,三年前,李一丁在西边的山里砍柴的时候遇见了逃难的二壮家两口子。当时他们带过来的消息是世道已经大乱了。当时我就意识到由于咱们村地处偏僻,得到的消息实在是太慢了。”说着他看了看李二娘、许二娘、许招娣三人,“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在二壮家来咱们村的前半年,上头来征过一次劳役,当时都只是说去修路,要服劳役一年。这事咱们都没在意,之后这些人到现在都没有再回来。那会我们只以为是世道太乱了,所以他们可能遭遇不测或者支援前线去了。但是我们现在再想一想,那次十有八九就是一次征兵役,不过是湘王没有正当理由所以用了劳役的名头。我知道这几年咱们村的遭遇让大家内心委屈惶恐,心里头还憋着一股子气不知道该往哪里发,于是我们某些人内心就就开始想着迁怒他人。”

    “李叔,你不用说某些人。我许二娘虽然是个女子,也没读过书,但也敢做敢当。今天是我太冲动了,也确实是我迁怒二壮家的了。那些大道理我是不懂的,但是也是知对错的人。”许二娘转头朝向黄春华的方向,“对不住了,二壮家的。今天是我太过冲动,许招娣和李二娘都是听了我的话陪我去向你找茬的。你可以怪我,但别怪她俩。”

    许二娘的这一通话下来,给黄春华整的措手不及。这一早上下来,各个事情都在冲击着她的内心。“说不上谁怪罪谁,二壮昨天离开家里,我心里的感受跟你的差不多。你的做法我也算是能理解,先头也说过了,这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吧。”

    李齐见二人这样,担忧的心也缓了缓。当即用上了两人的事例,“许二娘和黄春华这样的行为非常值得咱们学习,因为这也是我之后会要提到的。三年前,自从我意识到咱们村的信息太慢之后,我就有意识的喊村里的壮力时不时去镇上走动。确实得到了一些成果,这三年来的这几次兵役我们村里都得到了一些风声,包括昨天晚上这次。这也就是之前二叔问的为什么说既突然又不突然了。只是即使知道了,提前做了一些准备也没有预料到他们会这么急,想来是情况极其不妙了。因此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李齐这话一出,不止黄春华,众人才回味过来为何最近家里男人拼命的上山砍柴,还花了不少钱买回来好些油盐。一时之间哽咽啜泣声不断。

    李二叔:“什么最坏的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