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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学识字

    陈十看见柳湘进了客栈方才转身回孙记,这时已经摸约八九点了。陈十以为他师傅师娘已经歇息了,却没想到孙大掌柜的和陈十他师娘还没有休息。

    “师傅,师娘。您二老还没睡呢?”

    “回来啦?还没呢!我和你师娘也刚回来不久。玩的怎么样?”

    “柳小姐玩的挺开心的。”

    “恩,那就好。对了,这趟省亲怎么样了?为什么还迟了几天?下午人多,我没来得及过问,家里不要紧吧?有什么帮得上的,你尽管给为师讲就是啦。”

    “不瞒师傅,家里的确是生了些事,所以回来晚了些,师傅莫怪。”

    “噢?怎么回事?”

    陈十把十三的事一五一十的给孙扬讲了一遍,孙大掌柜的听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就没有开口。

    “陈十倒是有一件事想让师傅您老人家帮帮忙。”

    “你说,只要是我能帮得到。”孙杨大手一挥。

    “我家中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小弟,原先是木匠,现在乡里各家各户是不缺木匠活计的了,所以没事做,成天闲在家里,所以我想托师傅帮忙给家兄寻些事做。”

    “这没问题,不知你那兄弟都是什么年龄?”

    “我五哥今年三十有七,十二弟方年十七。”

    “你看这样行吗?你五哥想是熟了木匠的手艺,正好木材厂的刘老板前些天还刚托我帮他打听些能工巧匠来,我给他说说就成了。最迟十天半个月就能去做事的。至于你弟弟的话,年龄还尚小,让他一个人做事,难免你们不放心,就让他到我这里吧!你兄弟俩也有个照应,我看最近咱们孙记生意不错,好多时候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让他给你打个下手都是好的。只是这个待遇,比不得你的待遇。但一个月一两银子你师傅我还是请得起的。”

    “多谢师傅,工钱多少都没关系,他年纪还小,用不了几个钱,一两银子师傅您都给的很高了。我先替我那两个兄弟谢过师傅了。”陈十听了孙扬的安排,倒是没有可挑的,特别是让十二也来孙记,一个月还给开一两银子,陈十知道这是他师傅特意安排的,大概是为了陈十能放心些,十二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在店里其实也做不了多少活,况且还有陈十也在店里,哪怕是精壮的成年人,一个月一两银子其实都很不错了。这让陈十更是感激,陈十弓下身子撩起长衫,“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给孙扬磕了一个头。

    “好了好了,快起来快起来。你是做我的徒弟,你家里也算是我认了半个亲,而且又不是什么难事。赶紧收拾收拾,把门关了早点休息,这几天暂时就不开门了。”孙扬走到陈十边儿上,拉起陈十,说完就转身上了楼。

    陈十把墙角的一摞门板抱到门前,又一个一个的装上去,陈十还数了数货,算是这么多天不在,清点一下作为交接。陈十清点完毕已经是十多点了。他找来了两条长凳,分开搭好,再铺上一张木板,倒头就睡。

    陈十今天是极累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莫名其妙得就觉得头沉沉的,就想倒下好好的睡一觉,其他的他都不想去想。

    等到陈十一觉醒来的时候,大抵是十多点了。陈十不知道怎么会睡的这么沉,他只知道自己这一觉很舒服,睡的很香。他梦见了他的一家人,他爹、他娘、他大哥、二哥、三哥......还有十三。

    事实上,陈十也不知道家人在他的心目中到底是怎样的。

    陈十收拾了床铺,准备上楼去伺候他师傅起床,结果发现,孙扬两夫妇出门了。倒是没有叫醒陈十,可能是想让陈十多休息一会儿吧。

    陈十打来一桶水,全倒在后院厨房的大铁锅里,陈十添了一把柴火,烧了起来。陈十把热水刚倒在铜盆里,就有人敲门来了,陈十慌忙的拿毛巾抹了一把脸,就跑去开门:

    “谁啊,今天不开门。”

    “我!你还没起床呢?”门外是温柔的女声,陈十一开始还以为是来买东西的,没想到柳湘居然来了。陈十打开门不由得有一点懵:

    “噢,是你啊,你怎么过来了?”

    “还好意思说?孙伯伯早上来找我爹,他们又出门去啦!孙伯伯还说你昨天多半玩累了,还在睡觉呢,他说他也不知道你啥时候醒,孙伯伯说不想把你吵醒咯,他说如果你没来找我的话,让我过来找你!哼,大少爷,你不会才醒吧?”

    “没,醒了一会儿,正在洗脸呢。等我几分钟吧,你先坐会儿。”陈十咧嘴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陈十跑到后堂去,倒了一杯水给柳湘,陈十就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诶,还要多久啊?今天带我去哪儿玩?”

    “马上就好。我也不知道去哪里玩,你呢?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我?我对这里又不熟,我也不知道那里好玩,而且,现在都快中午了!能玩什么?不如这样,我想去买两本书,你带我去书店吧,逛完再去吃饭,下午再玩?”

    “好啊。”陈十收拾完,走了出来:“那走吧,我好了。”

    “走吧。”

    其实陈十是不愿意走出门的,毕竟柳湘在身边的话,出门在外那种压力,陈十昨天是已经感受过的了,要是可以,陈十也许会要求柳湘带个面罩再出门。

    “喂!我们要走着去吗?”

    “是啊。怎么了?”

    “远不远?我不想走路。”

    “喔,不远的,两条街穿过去就是了。”

    “好吧,你一个人会干嘛?”

    “我吗?一般都是发呆吧。但是其实一个人的时候很少,店里很忙的,一天到晚都得把店看着,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比较少。”

    “这样啊。那你每天在店里都做什么?卖东西吗?”

    “是啊,还有打扫一下店,进货什么的。”

    “这么简单,我觉得没有你说的那么忙吧!你肯定是偷懒了吧,我告诉孙伯伯去。“

    “我可没偷懒,你告诉我师傅也没用,因为他几乎都是在店里的,他看着我干活的。”陈十颇有些炫耀的性质冲着柳湘笑了笑。

    “你这个人不能让我抓点把柄啊?真没意思!”柳湘撅了撅嘴,把脸转到另一边去。

    “你抓我把柄干嘛?”陈十嘟囔着。

    “当然是让你怕我啊!我平时的朋友都挺怕我的,唯独你不怕我。”

    “为什么要怕你?又不吃人。”

    “我哪知道,反正你要怕我才对。”

    “......”陈十满脸的黑线,柳湘的要求实在是有些怪。

    “不说话就当你答应我啦!”

    “......”陈十越来越觉得,柳湘这个人实在是很古怪的,她的想法总是那么莫名其妙,明明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了,有时候却和小女孩似的。

    “书店还要多久啊?”

    “马上到了,诺,就在前面。”陈十用手指了指前面一栋很不起眼的两层的老房子,柳湘顺着陈十指的方向看过去。

    “书店怎么破成这样?看起来生意也不太好。”走进店,柳湘用袖子捂着口鼻,进店就是一股子潮湿的霉味。

    “这囚城啊,本身就不是什么大城市,读书人很少,能读书的人也不会留在这样不大不小的地儿,但凡读书读出了点儿名堂的人,都跑到大城市里去了。所以这书店很少有人光顾。”说话的是书店老板,几乎是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就像生命即将燃尽的人一样的声音。

    柳湘走过前厅,想要看看是谁在说话。转过前厅的书架,就是三两张长桌,每张长桌两边三张方凳,两头各一张凳子。桌子很破旧了,但是却是整整齐齐的。桌子对面是一个木制的柜台。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的老者趴在桌上,看着手里的一卷书,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叫人看见他满头的白发。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呢?你不去城里吗?”柳湘好奇的问道。

    “我一个糟老头子,不追求荣华富贵,不追求灯红酒绿,亦不求功名,我留在这里,开家书店,看自己想看的书,生意好就吃点好的,生意不景气就吃自己后院种的菜,何乐而不为?”老者还是自顾自的看着书,仍然没有抬头。

    “老先生如此看得开,一定是超凡之人。不知道老先生名讳?怎么称呼?”

    “我一个老头子哪来的名讳,就是一个穷卖书的,叫我薛老头就行了。”老者抬起头,冲着陈十柳湘微微笑了笑。

    “薛先生。”柳湘问候了一句,柳湘听完老者的一番话,她确定这个老头一定不是个平凡人,许是个老学究,柳湘也得用这老气的礼节。

    “不用这么客气,小姑娘你不是囚城人,你从哪里来的?”

    “我的确不是囚城人,我是南京来的。”

    “噢,这样啊。能光临我这书店的年青人可不太多,现在的年青人都不看书的。”

    “我挺喜欢看书的,俗话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嘛。书者,修身养性治国平天下。我一介女子当然无法治国平天下,但还是要修身养性的。”

    “好!说的好,我倒是挺欣赏你这女娃的。对了,你要找什么书啊?我这乱的很,我给你找吧。”薛老头从书里把心思收了回来,连连鼓掌称好。

    “我想找最新的《救亡日报》,我想看看日本人打到哪里了,我和家里人过几天要去上海。另外要是有的话,您帮我找找《资治通鉴》吧,我还没看完。”

    “《救亡日报》正好我这里有一份,《资治通鉴》倒是不晓得放到哪里去了,我得去找找。”薛老头从柜台里摸出一份还散发着油墨味报纸,递给柳湘,自己上了二楼。

    柳湘就在长桌坐下,细细的看起了报纸。

    “真是可恶!这些外国人简直是欺人太甚。”柳湘看完报纸将拳头槌在桌子上。

    “怎么了?”陈十问道。

    “日本人占领了租界以外的整个上海,烧杀淫掠,无恶不作,现在的上海我完全可以想象一定宛如地狱。”柳湘仍然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随手把报纸递给陈十:“你自己看吧!”

    陈十接过报纸,满脸通红:“我,我不识字的。”

    “啊?你不认得吗?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的,我以为你是识字的。”柳湘脸上的那股愤愤不平的神色消失了,满脸都写的是抱歉。

    “没事的,刚刚那位老先生也说了,囚城里不识字的人很多的,这是很正常的。我以前在乡里,家里又穷,连上我一共十三个兄弟姐妹,我排第十,所以叫陈十。爹娘没有钱让我们上私塾的。后来在师傅那里,师傅只教了我算术。”陈十笑着说道。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会写你的名字吗?”

    “名字,额,这个,我只会写‘十’这个字,因为算术里要学的,但是其他的字,我写不来的。”

    “那你想学么?我可以教你写字啊。”柳湘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支铅笔。

    “啊?我,挺想学识字写字的,但是还是算了吧,不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权当是你当我导游的报酬啦!”

    “那好啊。”

    “我先教你写自己名字,等等我去找薛先生拿两张纸。薛先生,薛先生!你这那里有白纸啊?”柳湘冲着二楼喊道。

    “啊?就在柜台上,你看看吧。”薛老头还在二楼翻箱倒柜发出各种奇怪的声响。

    “噢,好,我自己找找就行。”

    柳湘从柜台的抽屉里找到一沓信纸来,抽了两张出来。柳湘取了纸,又坐回长桌面前:“来,你看,这个陈字,他是一个3一样,再一竖,这边是一个东方的东,先横,然后撇折,再一个竖勾,然后是两点。你看是不是很简单?”柳湘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着,陈十边看边点头。

    “那你自己写写看。”柳湘把铅笔递给陈十。陈十接过笔,像模像样的写了起来,也可以说是在临摹柳湘写好的陈字。陈十写完陈字,想了想,又在陈边儿上加上了一横一竖,一个十字。陈十两个字歪歪扭扭的贴在纸上

    “哈哈哈哈哈,写的真难看,不过比起我小时候学写字写的好看一点点,不过也只是一点点。”柳湘看了歪歪扭扭的陈十两个字,不由得笑了起来。

    “我第一次写嘛,写的难看就将就看呗。你的名字又是怎样写呢?”陈十不好意思的摸了摸纸上的他的名字,结果五个指头全都沾上了黑色的笔迹,黑乎乎的。

    “我的名字写起来要难上许多,我写给你看。”柳湘拿过笔来,在纸上很快的写了两个字:柳湘。陈十看了看,又摇摇头,表示这两字太难了。

    “其实说难也不难的,你看,把它拆开就简单多了。柳拆开就是木卯,卯字还可以再拆成两边写,湘可以拆的更简单些,三点水一个木一个目。”柳湘就在纸上一个字一个字的拆来给陈十看。陈十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文字是这样的有趣,陈十接过笔迫不及待的想要试一试,结果笔画倒是没有错,就只是写出来了六个字。让陈十和柳湘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你看啊,我说拆开呢是没有错的,但是让你拆开只是让你知道这个字怎么写,到了自己写的时候就要注意,把拆开的再拼回去,结构要紧凑些。就像搭房子,开始的零件儿是四个墙一个屋顶,你盖房子了就得把他拼回去,对不对?“柳湘又耐心的给陈十讲道,自己一边还在纸上继续涂涂画画,写着名字,一边给陈十展示写法,柳湘说完把笔又递给陈十:“来,你再试试。”

    “好。”陈十又拿起笔写柳湘这两个字,结果还是写的松松垮垮、歪歪扭扭的。不过倒是比开始写出六个字的感觉要好得多。

    “这次要好一点,你再多写几次,熟练了就能写好了。”

    “嗯好,不过,我觉得你的名字太复杂了,写起来很麻烦的,干脆不学写你的名字了。”陈十觉得写字很有意思,不过他倒是想逗逗柳湘。

    柳湘大概是猜到了陈十的心思,索性板着一张脸冲着陈十:“你敢!我的名字是最好听最好看的,你居然还不写?你赶紧把我名字写漂亮一点,不然其他字,我也不教你了。”

    “行行行,那就写这俩字吧。”

    “这就对了嘛,继续练吧,我去看看薛先生找到我要的书没有。”

    “好。”

    “薛先生,我可以上来吗?”柳湘冲着二楼楼梯问道。

    “啊?你上来吧。”

    柳湘听罢,跨了上去。二楼是个不大不小的小阁楼,没有窗户,薛老头点着油灯,油灯是不怎么亮的那种,闪烁着,偶然亮一些,偶尔暗一些。阁楼上比较起楼下杂乱不少,但是柳湘环视了一遍,楼上才能算是真正的藏书,阁楼两米多高,书架布置在四面墙壁上,从地板到天花板,全是书。屋子角落有一张单人床,铺着素白的床单和被子,旁边还有一个书桌,搁了一把椅子。屋正中间还有两架书架,和墙壁上的是是一样的,从地板一直到天花板。一共是六层,地上还放着一摞一摞的书,有些地方码放的整整齐齐,而有些干脆堆在地上堆成一座小山一样,看得柳湘眼花缭乱,恐怕这里的藏书要以万来计数。光是《红楼梦》柳湘就看到了七八个版本的藏书,还有三四种不同的《古文观止》,《史记》柳湘大致数了数,一共二十多种不相同的。除了装饰,这间阁楼比起一个大学堂的藏书馆也不遑多让。

    薛老头从一堆书里探出了身子:“找到啦!就是灰有点多。”薛老头用长衫袖子抚了抚书面,在屋顶的玻璃瓦投下来的阳光下面,薛老头分明抚下来许多的灰尘。

    “薛先生,这些书都是你读过的嘛?”柳湘满脸的不可思议。

    “嗯,是啊,年轻的时候无聊,看看书打发时间嘛。这上面乱的很,我们下去说。”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