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得到消息的是陈八娘，她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天要黑的时候了，她本来提着一篮水果，突然滚落在地上，苹果和梨滚的满地都是，滚了很长才停下来。陈八娘两眼发直，她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就扶着大门口的门柱，缓缓地蹲了下去。她赶紧回了屋。

    一进屋她连忙跑到西厢去，这是她家老太太的屋子，也就是陈八娘的婆婆，陈八娘嫁到林家四年，没有生育一个儿女，这让陈八娘在家里抬不起头来，她的婆婆张氏又是得理不饶人，于是任何事更得看她婆婆的脸色。陈八娘见了她婆婆，微微的欠了欠身，告诉了她婆婆陈家发生的事，连忙拉了她丈夫林文举，连夜赶了回去。

    夜里，陈家人坐在一起，陈二娘端上菜，陈三娘从厨房围着围裙走出来。桌上摆好了今天才添的酒菜，还杀了几条鱼。陈老五没有动筷子，陈十也没有。

    “怎么不吃啊？不好吃吗？”陈三娘问道。

    “嗯，挺好吃的，可能他们还不饿吧。”陈十和陈老五没有回答，柳湘则是说起话来。

    “好吃的话就多吃一点。”陈三娘给柳湘夹了菜，笑着说道。

    陈老五看着饭菜还是没有动筷子，陈老五抄起那瓶酒来，拿着一个空碗，倒满了，自己喝了起来，陈十把酒也拿过来给自己倒上，闷头就干了这碗酒。陈十觉得喉咙火辣辣的痛，一路痛到肺里。可是陈十却觉得这样的感觉不错，至少喉间哪股苦涩暂时消失了，陈十又倒上酒继续喝起来。陈五见着陈老五和陈十这样喝酒，连忙劝。可是陈老五的倔脾气谁能劝得动？陈五干脆给在座的男人都倒上酒喝了起来，包括陈十二都喝了一碗。陈五和李九根、文达边喝边聊起来，陈二娘陈三娘也和杨莲拉起了家常，时不时的问一下柳湘。陈十、十一十二和陈老五干脆闷头喝起酒来。

    陈十觉得桌面上实在是太烦心，索性抱了酒壶久往院子里摇摇晃晃的走。柳湘还在应承着陈家女人的话，却看见陈十往外走，柳湘连忙跟上去。而屋子里则在猜测着：“这位柳小姐听说话的口气，多半是囚城里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改明儿咱们回囚城里给老十打听打听，早些去提了亲，这门亲就没跑了。”陈三娘欢天喜地的说道，好像就像她马上要嫁到柳湘她家一样。“是呀，是呀，这老十也不小了，听乡里乡亲说老十也挣了不少钱，该成家了，我看这柳小姐对我们家老十还真不错呢！”陈二娘也附和着说道。

    “够了，万一人家真是朋友呢？”陈老五突然低低的吼了一句，陈二娘和陈三娘撇了撇嘴，往嘴里扒了两口饭，就不再说话了。陈老五也跟着端着酒走到院子里去了。“你瞧，咱爹其实比谁都急呢，都跑去撮合那小两口去了。”陈老五刚走出门，陈三娘就笑着说道。

    “三姐，别说了，万一叔叔和柳小姐真是朋友呢？”杨莲慢慢的说道，她其实觉得陈老五说的很对，而且刚刚聊天的时候，杨莲也看出了这位柳小姐的不同寻常，杨莲在想：别人那样的大户人家，说不定能看上陈家。如果是女子倒没什么，可陈十是个男人，就算柳湘家里能看得上陈家，陈十那样的脾气和秉性也不会愿意的。

    陈十就在院子里，坐在地上，望着天上，一口一口的往嘴里灌着酒。柳湘看到陈十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没有安慰过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柳湘就站在陈十后面，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的看着陈十的背影。陈老五走出门，天已经渐渐地冷了，陈老五不由得一阵哆嗦，不过借着酒劲儿也不太冷。陈老五看见了陈十和柳湘。陈老五晃一晃的走到柳湘边儿上：“柳小姐，怎么站在这里？”

    “哦，伯伯，我看陈十一个人，我怕他又喝醉了到处跑，我就看着他。”柳湘一转头看到陈老五，吓了一跳。

    “十一，十一，拿几把凳子出来，再拿个碗。”陈老五冲着屋里吼道，又转过身对着柳湘说：“等十一拿个凳子坐着吧。”

    “嗯好。”

    陈十一和十二走了出来，陈十一提着两个凳子，陈十二拿了一个，还拿了一只碗和一壶酒。陈老五招呼着柳湘坐下，自己也坐下来。柳湘把陈十从地上扶到凳子上，自己才又坐到陈十的旁边。陈十一和十二不肯进屋去，他们说屋里就像有什么喜事一样热闹，他们不愿意进屋去。陈老五于是叫他们自己拿了凳子，也坐在外面。

    “十一，十二，你俩少喝点，给我和你十哥还有柳小姐倒酒。”陈老五眯着一双醉醺醺的眼睛，对着陈十一陈十二说道。陈十一提了酒壶，给陈十和陈老五倒满，又给柳湘倒了一些。

    “伯伯，我，我不会喝酒，还是不喝了。”柳湘听到给她倒酒，连连摆了摆手，柳湘从来没有喝过酒，只能推辞了。

    “没事的，冷天喝一点能驱寒，别喝醉了就是了。来！喝！”陈十突然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柳湘迟疑了一下，还是端起碗来一口喝了下去。虽然柳湘喝的不多，小半碗而已，但柳湘还是被辣的七窍生烟，感觉喉咙像是被刀割过一样，柳湘很纳闷儿为什么他们还要这样喝这么多酒，她觉得酒真的难喝极了。陈十也一口喝干净了，陈老五见柳湘这样喝酒，连忙劝道：“柳小姐，喝不得就不喝了，这样喝不好的，喝多了就醉了。”

    “喝酒哪来那么多事，喝，继续喝。”陈十挥舞着手臂做着一个打住的动作，陈十让十一又倒上酒，自顾的又喝了起来。柳湘心一横，又是一口喝光了小半碗酒。陈老五见劝不住，干脆也喝个尽兴，还拉着陈十一陈十二一起喝。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不多时，陈八娘和她丈夫林文举就到了家，站在院子外面。一见着陈老五，陈八娘就哭了起来。陈老五赶紧拉着陈八娘和林文举进了屋，陈老五喝的醉醺醺的，还问了问林文举要不要喝一点。林文举带着一副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穿了一身的长衫，林文举连忙摆了摆手。陈八娘一进了屋就趴在陈十他娘床边儿上哭，怎么拉都拉不开，陈老五晃晃脑袋，叫来十一十二睡觉去了。

    陈十望着天上，黑漆漆的，天还是那样的天，可是人都变了。陈十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只知道闷着头喝酒，每喝一口心里的感情就离决堤近一点。柳湘也也一口一口的陪着陈十喝酒，柳湘喝惯了口，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喝了，反而现在轻飘飘的，好似神仙一样自在。陈八娘还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屋子里男人、女人们劝酒的声音，和着陈八娘的哭声，乱成了一片。陈十坐在院子里，听着屋里的噪杂，觉得心烦无比。他提着酒趔趔趄趄的走出院子，柳湘也有些醉了，可是还是跟了上去。

    陈十边走边喝，柳湘从后边儿追上去：“喂，你，你，等等我啊！”

    “你跟来，做，做甚么？”陈十转过来，眯着一双醉眼，摇摇晃晃的看着柳湘，陈十发现了好玩的东西：柳湘变成了好几个！都在陈十眼睛边儿上晃着。

    “我想跟着你，怎么，了？不，不行啊？”柳湘这边酒劲儿也上了头，两个人说话都不清不楚的，外人听起来是很怪又很搞笑的对话。

    “愿意跟，就跟着吧。”陈十还是晃一晃的走着。

    “我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陈十的确不知道，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道为什么陈十就走到了陈十三墓前，陈十也有些懵。柳湘也跟着走过来，虽说“酒壮人胆”，柳湘一个女人半夜见着一座新葬的坟，心里还是有些发毛：“陈，陈十，这是哪里。”

    “这啊，就～是，前几天，死去的我的十三弟的坟，我也，不知，道。怎么来这里了，但是我想，我想我娘也会被葬在这里。家里太吵了，我都没办法和我娘说，说几句话。我就在她的坟前和她说，说，说说话。”陈十含含糊糊的说完了，对于一个正常人可能不怎么容易听懂，但是对于两个喝醉的人，这样才算是喝醉的人的交流方式。

    柳湘觉得没有那么可怖了，于是看着陈十脚步轻浮的走到陈十三的坟前，对着坟喝了一口酒，又给坟倒一口：“十三啊，娘也来了，你不会一个人走了。可是你还得，得过几天才能见着咱娘，三姐非得给咱娘办个葬礼才给下葬哩。咱们家这是怎么了。娘让我办的我都办好了，五哥和十二我都安排好了，为什么咱娘听不到了呢？这是为什么？”说完陈十就哭了起来，双脚一软就坐在了地上。柳湘也走了过去蹲在陈十面前抚着陈十的背，陈十突然转过身紧紧的抱住柳湘，趴在柳湘的肩上哭，柳湘心里觉得有些突兀，心里又有些欢喜，她这才知道，原来她的确是喜欢上了陈十。柳湘就像抱着个小孩似的，柳湘不敢动，她也不知道怎样安慰陈十，只能任由陈十温热的眼泪打湿她的衣服，再被夜晚的风吹凉，再被陈十的泪水浸的温热。如此反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