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风风雨雨才会知人生一路漫漫而举步维艰。这是陈十渐渐明白的道理，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世界上的任何事都不会一如的幸运和单调。

    孙大掌柜的给陈五找到的木材厂已经开始工作了，陈十二也熟悉了店里的大小事务，孙扬也倒是放心陈十二，每天还是和柳城四处玩乐，陈十还是每天要带柳湘四处逛逛，偶尔去薛老头那里看看书，在薛老头那里，柳湘就教陈十写字，陈十也倒是聪明，慢慢的学会了很多简单的字，陈十现在都勉勉强强可以写些简单的句子。

    日子是要慢慢过的，陈十每天陪着柳湘倒也是不错的，至少有柳湘这么个机灵古怪的丫头，常常能让陈十哭笑不得，前些天硬是让陈十教她买莲子，后来柳想要自己去试试，结果买回来一丛丛的鱼笋。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鱼笋啊？”陈十对抱着一丛绿油油的鱼笋还满脸高兴的柳湘真是哭笑不得。

    “这不是莲子啊？我不是按照你说的绿叶子、高茎、能吃的买的吗？那个老板也说可以吃啊！气死我了！那个老板敢骗我！”柳湘倒是一副愤愤的样子。陈十想笑，但是迫于柳湘的千奇百怪的“淫威”，他是不敢笑的。陈十又只好问了在那家买的，陈十又抱着这一丛鱼笋退了回去。柳湘一路上还吵着嚷着要买莲子，陈十禁不住柳湘的骚扰，只好又买了莲子，慢慢的溜达着溜达着准备回店里。

    柳湘让陈十边走边剥莲子给她，陈十忍受着路人杀人的眼光，柳湘则是得意的紧。突然来了一群巡查，骑着马。要说一九三七年最不靠谱的是什么，我想应当是巡查，装备着清朝的武器，打着警察的名头，管理着外国人命名的巡捕房，平白无故的抓着些没罪的人，拿着一份不多不少的工资，学着上等人的耀武扬威，却在上司面前一副恨不得给上司舔鞋子底的嘴脸。

    巡查骑着马，拨开街上的行人，开出一条道来，这样的年代还是流行着游街示众，穿着新式警服的巡查，后面跟来的是囚车。陈十和柳湘也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热闹，要说所有的中国人都有的优点，那就是喜欢看热闹，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中国人。

    开头的是两匹大马，后边儿就是两列拿着刀具的巡警，囚车被开过来的时候，围观的人就往车上扔菜叶子，这似乎成了中国人的风俗文化，无论囚车上的人是有罪还是被冤枉，一律被当作罪大恶极。囚犯垂着头，头发披散开来，看体型陈十知道这一定是个中年男人。囚车就停在菜市口，巡查打开囚车上拇指粗的铁链，把那个犯人拽了出去。犯人带着枷锁，慢慢的走到菜市口中间去，被巡查推搡着跪了下去。

    “听说他杀了他老婆啊？”

    “是啊，太没人性了！据说拿着菜刀砍碎了那个女人的脑袋，头骨都砍碎了咧！”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听说是他老婆和城西边儿那个做水产生意的老头儿勾搭上了，这人那天夜里发现了，气不过，拿着菜刀跑过去，砍死了他老婆，那个老头儿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是吗？那都该死！”

    “……”

    陈十听着周围围观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大概也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不想做什么评价，他想离开了，可是柳湘却想留下来看一看，陈十只能陪着柳湘挤在人群里。

    “姓名：文达，男，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十八日夜，持菜刀杀害其妻子，挥砍九刀于头骨处，导致其妻子陈三娘的直接死亡，另外持刀对郑家水产老板挥砍七刀，导致生命垂危，故斩首示众。”巡查一口气读完了文达的所有罪行。

    陈十站在人群中，如同魔怔了一样，他极力的想要看清楚那个囚犯的脸，他想要看到那个囚犯，他希望那不是他的三姐夫文达，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陈十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是他的确听见了他三姐的名字。而且可笑的是，这么多天，他对这些事竟然一无所知，甚至陈二娘、陈五、陈十二，都还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时辰到，行刑。”巡查话落，刽子手手里锃亮的钢刀同时挥下，文达尸首分离，而那把夺走文达生命的刀上，只有一注还冒着热气的鲜血，慢慢的顺着刀刃往下流，流着流着，随着十一月的风，就凝在了刀上，文达的身子还抖动了几下，而就在他身子前面几步的脑袋，却是翻着一双白眼。文达的脖子成了一个碗口大的圆疤，还有黑红色的血，汩汩的往外冒。而文达，他脖子上的血不再往外冒了，他的命也就真的没了。

    陈十又一次亲眼见到死亡，他离死亡，再一次的仅仅几步之遥。

    人，已经处死了。巡查找来了人收走了文达的尸体和脑袋，继续在菜市口说着法纪法规。但是人已经处死了，人们也都觉得不好看了，也就慢慢的散了。陈十垂着一双手，失魂落魄的往菜市外走。柳湘跟上去，她也清楚的听到了文达和陈三娘的名字。甚至，柳湘开始后悔让陈十留下看热闹了，柳湘像是做错事一样，她不敢开口对陈十说话。

    陈十和柳湘从乡里回来的时候，是十七日。陈三娘势利了一辈子，其实陈三娘和郑老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都是陈十后来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