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只能肯定一条，杀害程更仁的凶手是程更仁的熟人，否则不可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一刀致命。”陆荣翁分析着说，“屋内找不到又高又胖的男人的痕迹，可能是他毁灭了痕迹，也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等到天明就见分晓了。”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过，陆荣翁突然一“激凌”，急忙走到窗前拉开窗户往外看。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接着“卡嚓”一声雷响，雨点顿时加大变密，陆荣翁一拍窗台：“天气预报不是说今明两天没有雨吗？！”

    简迎迎从没见过陆荣翁发这么大脾气，但是她也明白，一场雨后，程更仁家院落的痕迹完全被破坏，再想找到蛛丝马迹已经不可能了。

    “怪我怪我，我怎会如此粗心大意？就该连夜将院子里仔细勘察一遍。”陆荣翁责怪自己说，“这不该是我犯的错误啊……”

    “确实不该是你犯的错误。”江副局长走进来，手中还提着两大包东西，“你们忙案子，我也睡不着，所以就做点后勤工作。工作餐，大家边吃边聊。”

    江副局长将手中东西放在办公桌上，“其实呢，在这么黑的夜里，在一个普通人家的院子里寻找蛛丝马迹，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说不定也是白忙一场。下雨毁灭了痕迹，那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哎——简迎迎，帮帮忙啊，还等我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大家突然感觉奇怪，江副局长的态度发生了极大变化，已经不是摆着局长架子，一进来就要求听汇报或者召开案情分析会的样子了。对于这个变化，谁也没有多想。简迎迎和魏未未急忙伸手，将大包小包里的东西拿出来，一样样摆在办公桌上，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就吃。

    已经有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大家早就饿得前腔贴后腔，而陆荣翁仍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停地抽着烟，忽然提出一个出人意料的想法，调整侦查思路，重新调查保姆汪姐。

    最感到意外的是简迎迎，因为她几次提出对汪姐的怀疑，但是都被陆荣翁推翻了，而且陆荣翁的理由十分充分。

    今天，他之所以提出重新调查汪姐，完全因为汪姐出现在程更仁的死亡现场，以及她对自己来程更仁家的理由的陈述……陆荣翁觉得，一个没有受到过良好教育的普通保姆，曾经给他的印象是一个很笨并且有些愚的女人，在对于李合与程更仁死亡问题的分析上，显得是那样的睿智。这种反差现象实在令人不解，而且可以认定此前的表现都是伪装。

    那么，她为什么要伪装呢？如果，杀害程更仁的凶手就是汪姐，那么，屋内找不到又高又胖的男人的痕迹便自然了。

    因为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勘察李合死亡现场时，陆荣翁曾问过汪姐，是否知道李合从哪里买的猪蹄，汪姐说不知道。然而她却出现在程更仁家，并且还是因为怀疑“问题”可能出在猪蹄上，来“调查了解一下”的。

    另外，在陆荣翁向她了解李合这几天生活情况时，她似乎有意隐瞒了李合爱吃“浅水湾熟食店”的五香熏猪蹄这一情况。再有，关于李暖为什么离开家去住宾馆的原因，她似乎也说了假话——

    这一系列现象都表明汪姐已有重大嫌疑。

    然而，江副局长坚决反对陆荣翁的计划：如果汪姐是杀害程更仁的凶手，杀害程更仁的目的是为了灭口，那么，她与程更仁是什么关系？程更仁为什么要毒杀李合？如果是汪姐指使程更仁毒杀李合的，她就很可能是制造李少波系列惨案的凶手。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李少波死亡对她有什么好处？只能是丢掉饭碗失去一份不错的工作。江副局长提出的这些问题，陆荣翁一个也回答不上来。但是，他还是坚持重新调查汪姐。这时候江副局长才听懂一个词汇“重新”，这说明他们曾经调查过保姆……

    于是，江副局长又来脾气了：“都说你们经常走进死胡同，主要原因是侦查思路不正确。一个保姆有什么值得调查的？这不是浪费时间么？现在我就拍板定了，不要再在汪姐身上白费功夫。明天继续勘察程更仁的死亡现场，只要认真仔细，我不信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简迎迎和魏未未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一边吃东西一边看着陆荣翁，等待他的反应。然而，陆荣翁只是不急不缓地抽烟喝茶，就是不说话。这对江副局长简直就是一种打击。

    魏未未觉得江副局长今天的表现已经够好了，陆荣翁也应该趁机缓和一下关系，可以做到口头上迎合，实际上咱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怎样做就怎样做，反正他也不能天天跟着，这样对于将来的工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于是说：“陆头儿，您怎么不说话？”

    “真是马槽里伸出个驴头来——用你多这一嘴！”

    大家都明白，这话表面上陆荣翁是说魏未未的，而实际上是给江副局长听的。简迎迎和魏未未忍不住偷着笑，连东西也无法吃了。

    雨，下了一个多小时就停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一大早，陆荣翁、魏未未和简迎迎就来到程更仁家，将屋里屋外都仔仔细细勘察了一遍，仍旧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没有发现。魏未未无奈地将工具都放回工具箱：“陆头儿，很遗憾。我只能回去了。”

    陆荣翁点点头坐在一块石头上点燃雪茄烟，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梯子在思考着什么。稍停，他走过去蹲在地上仔细看着梯子——这已是第四次来看梯子了。他的目光从梯子顶端扫描似的一寸寸扫描到底端，又从底端一寸寸地扫描到顶端，再扫描下来……

    简迎迎站在陆荣翁旁边，轻声问：“师父，这个梯子——您怎么——”

    “迎迎，这个梯子肯定能告诉我们什么。”陆荣翁站起来，“这里什么也没发现，江局肯定不同意还留人看护现场。看来，我们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就得花钱雇了。”

    果然，江副局长来电话，让他们马上回侦察局，并将看护人员一同撤走。陆荣翁让简迎迎先回去开会，他要雇一个可信的人在看守这个院子。然后赶回侦察局的时候，会议已经结束了。

    因为李少波一案再次进入死胡同，找不到可以突破的新线索，加上刚刚发生了一起银行抢劫案，江副局长命令陆荣翁必须从现在的案子里抽身出来，去参加银行抢劫案的侦破工作，而李少波一案，暂由简迎迎负责，另外配给她一名助手——警校刚刚毕业的小郭。

    对于这样的安排，陆荣翁非常反对，因为李少波一案正处于关键时刻，嫌疑人的冰山一角已经显露出来。根据李合遇害来判断，李暖很可能处于危险之中，简迎迎本来缺少破案经验，如今又配给她一个刚刚毕业的大男孩儿，让他们两个如何工作下去？

    但是相对银行抢劫案，李少波之死仍属于“私案”。而相对李少波一案，银行抢劫案更为重要。因为这属于“公案”，更会引起社会公众与上面各级政府领导的关注。江副局长必须把“好钢用在刀刃上”。所以，陆荣翁可以在破案过程中抗命，却无法不服从调动。

    简迎迎已经感觉到压力了，拉住陆荣翁不让他走：“师父，您必须做我的幕后老板。”

    见江副局长已经离开办公室，陆荣翁轻声说：“现在要做的只有三件事，一是看护好程更仁家的现场，二是秘密调查汪姐的历史，三是秘密监视李暖，准确说应该是暗中保护李暖。现在我觉得，李少波之死很可能是仇杀，以至于连累了李合。凶手不可能放弃李暖。现在我被调离此案，凶手会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很快就可能动手。对我们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你一定要抓住。”

    “这三件事，第一件已经安排好了。第二件……”

    “第二件已经开始了。我请满泉侦察局的朋友在帮忙调查。”

    简迎迎终于有了底气：“师父，既然汪姐有嫌疑了，为什么不直接盯住她呢？也许，盯住她会有更多的发现。”

    “只是嫌疑而已。而且只是根据一些表面现象产生的直觉，没有丝毫证据呀。”陆荣翁说，“万一我们的直觉出现错误，那不是白盯了吗？现在看来，只有盯住李暖才是最佳方案！”

    最后几个字，陆荣翁说得非常慢，而且盯着简迎迎的眼睛在说，然后转身离去。简迎迎知道，陆荣翁的最后几个字简直就是“叮嘱”，所以她不再多想，完全按照陆荣翁的方案一丝不苟地执行着。

    以前，每次和陆荣翁一起出警，无论面对怎样的案子，她都没有今天这样紧张，而今天她好像一下成熟了许多，因为她感觉到了肩上担子的沉重。

    为了确保李暖的安全，简迎迎非常策略地将李少波可能因仇杀至死，以至于报复到了李合的推测告诉了李暖。李暖想了想，并没怎么在意。她不相信这个推理，因为在她印象中父亲从来就是一个十分和善的人，根本不会与什么人结下如此深的仇恨，甚至因此对警方的破案能力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