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始皇陵。
风或许有点大了。
扶苏几次都被扬起的沙尘迷了眼。
连走的时候都是失了仪态，一路骂骂咧咧，揉着眼睛，喊着“风沙太大”的话。
影龙卫十三个老东西诧异不已。
按理说，就算淬体境的人也不该这般被风迷了眼，扶苏虽天赋废，但也不至于会这般吧？
思虑了良久。
十三人倒也达成了一致。
或许真是风大迷眼吧。
毕竟公子扶苏历来孱弱，一个未婚配的“孩子”，如何挡得住这风沙？
陵墓宫城墙根下。
窝棚之中。
微弱的火光仿佛风一吹便是会灭，那原本被架入其中的柴火，此刻已经成了黑炭。
好像片刻后便是会熄灭。
十三人围坐在火堆旁，无人言语，个个皆是盯着快要熄灭的火堆发呆。
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
那把玩毒蛇的影八，缓缓的抬起了头。
其已经看不出年轻时花容月貌的脸上，露出了两行清泪，以哽咽的哭腔道：“四哥，你为何不早说？你还说那是你练功之苦，分明是剧毒噬心之痛。”
已经年迈的老妪，哭着倒是有些我见犹怜。
至少...影龙卫这十三人是这般以为。
感受到影八的哭声，影四也还是艰难的抬起了头，那原本已经看不到半点光彩的眼中，却是露出了一丝心疼之意：“你不也没说吗？那毒虫撕咬不好受吧？你怎这般傻，瞒了我几十年。”
“我..我不敢！”影八支吾。
“原来四哥和八姐当年是因此事才不在一起的？这都有快四十年了吧？”影十目露惊讶。
“唉！”
一道叹息声响起。
影三目露遗憾道：“当年四哥先行负伤，处理伤口一事是我负责的，只是那时候四哥觉得会拖累八妹，便是瞒了大家，此事也只有我、大哥、二哥三人以及四哥本人知晓。”
“难怪当年四哥伤好便不再联系八妹！”影五恍然大悟。
“再之后，便是八妹以身喂毒物，导致全身溃烂，除脸部脖颈外，无一处完好，这也是为什么八妹常年不露手臂的原因，还有那毒蛇...”
“三姐！”影八连忙打断。
“继续说！你还瞒到什么时候？带进棺材？”影一的声音响起。
影八缩了缩头，不再言语。
“那毒蛇便是八妹以毒攻毒之法，只有靠着毒蛇的毒，才能缓解那溃烂之躯的疼痛，根本非是什么八妹练就了毒功。当然，后续她倒也确实练了毒功，不过那也是许久之后的事了。正因为八妹觉得自己这身体溃烂之相，觉得会误了四哥的眼。
四哥不再联系八妹后，八妹便也没再找过四哥，二人就此陌路。
此事也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所以就算今日公子不来，大哥也会找时间告诉你们的。
我们都老了。
谁知道还有几天活头？总不至于将这些遗憾带进了棺材。”影三看向二人，眼中露出了遗憾的神色。
老了！
确实都老了！
当年影龙卫十五人，哪个不是江湖翘楚？哪个不是翩翩公子？哪个不是容颜绝色美娇娘？要不然又如何会入影龙卫之中！
他们可都是始皇亲自挑选的。
可在时间这把刀无情的切割下，所有人都没了当年那般风采。
“四哥！”影八怔怔的望着影四。
影四那浑浊的眼中也浸了泪：“八妹，对不起！我...”
影四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他担心耽误了影八，而影八却也担心误了他，二人就这般浑浑噩噩错过了大半个人生。
虽说还在一起护卫始皇，但其中滋味已经不足为外人道也。
想一想。
当心爱之人在你面前，却也不能言，这是何等的憋屈？
而这股憋屈之感，却是沉淀了几十年。
“既然此事真相大白了，那便到此为止。你们怪我以前不说也好，怪我现在才说也罢，这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处与不处，你们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自行处理。”影一沙哑的嗓音响起。
其余人皆是默契的挪了个位置。
将影四、影八挤在了一起。
二人虽已经年老，但心又何曾会老？爱一个人几十年，早已经成了习惯。
如今人多，不适合二人相处。
但此事也倒急不得。
“大哥，公子之事您如何看？他能成吗？”影二低着头拿着拐杖在火堆前写写画画，询问道。
提起公子。
在场众人也没了其他心思，皆是露出了严肃的神色。
要说不在乎这是假的。
十三人皆是始皇近侍，可以说看着扶苏长大的，而且又有始皇在前，如何能不在乎？
“十二金人之事已经告诉他了，还需做什么？”影一淡淡的看了影二一眼。
影二抬起头：“大哥难道不担心？他是陛下长子，正如他所言，诏书上本就是他的名字，若非矫诏之事，此刻他何会陷入这等危机？没死也就罢了，若是死了，我们魂归九幽，又如何再侍始皇陛下？”
影二的声音铿锵，却带着一丝悔意。
他历来不赞成影一之前所为的。
正如扶苏所说，天下哪有什么绝对的中立？当你入了局，那这局中你便是有了作用。
若是不知道矫诏也就罢了。
他们十三人倒也能够守始皇陵黯然老去。
但知道了矫诏的事后，他们还能当做什么都发生吗？
这对扶苏可曾公平？
要知道，他本就是要继承帝位的人。
“你可是在质问我？”影一双目如电看向了影二。
“不敢！”影二目光与其对视，“但我认为，大哥这次做错了，错得离谱！误了大秦江山，误了始皇陛下遗命，更误了影龙卫的责任！”
“陈行之！”影一声音提高不少，面带怒意。
“我在！”影二沉声回应。
二人目光死死的看着对方，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其他十一人见到这个局面。
皆是露出了焦急之色。
将目光看向了影三。
影三站起身：“大哥，二哥，别吵了！事已至此，已经成了定局。若是公子能够凭借自身本事夺下帝位，倒也罢了，我等再助他。若是不能，那也只能听天由命，我们十三人老死于这皇陵之中，世守皇陵。”
“哼！”
影一冷哼一声，便是站起了身，起身离去。
走至半路，方才转过身：“影二，你没资格质问我，我也没错。他若事事都想着他人帮助，那又如何继承这大秦江山？始皇陛下那般神武，都摆脱不了命运的桎梏，他又如何应对暗流涌动的六国贵族？又如何出局成那控棋之人？
与其被六国贵族格杀于市集，倒是不如消了心思，隐姓埋名度过一生。”
说罢。
影一毅然离去。
影二脸色变幻不定，眼看就要看不到影一的身影，才喊道：“大哥，若不反抗何来控棋？他可是始皇陛下最为牵挂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