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风是冷的。
虽说不过八月，但对于咸阳老秦人而言却是显得有些冷冽。
不因其他。
始皇要下葬了。
这一日，全城素裹，魂幡飘摇。
从宫城一直经咸阳主街道至骊山皇陵。
咸阳百姓纷纷白衣。
面露哀思。
不管是真情也好，还是假意也罢。
反正看着像是那般回事。
随着如长龙般的送葬队伍出了宫城，整支队伍才显露在众人眼前。
百官素裹。
前有六十四位引幡人，手持魂幡，于前开路。
后接一千六百八十二人的仪仗队。
人人手持金玉之器。
再其后，便是抬棺队伍了。
始皇之棺椁，计七层。
皆是以天材地宝极寒玉石打造，为的便是尸身不腐。
整座棺椁。
重达万均有余。
皆是以后天境界的力士抬棺。
总计一百二十八人。
共四班，轮流搭换，才能保证棺椁不落地，一路到骊山。
而在其后。
便是陪葬品。
始皇合六国而一，其收揽天下之才甚多，自然陪葬之物也繁多。
整个送葬队伍。
数里长。
沿途多以精兵开道护送，排场甚大。
胡亥等皇室之人，皆跟于棺椁旁，痛哭流涕，甚是情真意切。
始皇棺椁所过之处。
沿途之百姓，皆是长跪于地，不得视之。
“都准备好了吗？”胡亥看向一旁的赵高，轻声道。
“太子殿下放心！待陛下入寝，您回宫中便能开始，届时您便是这大秦之主了。”赵高回应。
闻言。
胡亥心里甚喜。
全然没了死爹的悲哀。
虽说嬴政待他不薄，但却从未想过将帝位给他。
所以，就算嬴政死了，他也不过象征性的流了几滴泪，以祭奠父子之情。
至于这些陪葬品嘛。
他倒也没有小气，毕竟是始皇葬礼，该有的规格还是要有的。
若是不然这百官还认为他不孝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与这大秦江山无缘了，但没想到还有轮到自己的一天。
他还得多感谢感谢李斯、赵高等人呢。
当然。
还有他那死脑筋的大哥扶苏。
大秦帝君。
一想到此，胡亥那嘴角就有些压不住。
若非是身边百官跟随，定然会大笑出声。
什么矫诏？再有几个时辰，他便是大秦帝君了。
这巍巍大秦，便是以他为主。
至于其他兄弟嘛！
他已经想好了他们的结局。
正如赵高所言，只有杜绝一切后患，他这江山才能坐得稳。
“赵中令，你这...”
话未说完。
胡亥脸色一变。
他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袭来。
还不等胡亥出声。
人群早已经有准备好的大秦高手冲了出来。
“刺客！”
一声冷喝下。
足有几十人冲出。
护持在棺椁周围。
房顶上。
相夫缪手持竹简，摇头晃脑。
“丧虽有礼，而哀为本焉；如此奢华，尔等何敢为之？棺椁当落！”
声音落下。
只见那些抬棺的力士脚下猛的一沉。
要看就要跪下。
棺椁落地。
身边那些早已经准备好的人，连忙上前搀扶。
“术士！”
有人喊道。
随即，便有朝臣站出身：“陛下功盖三皇、德比五帝，何不可为之？孝乃大道。”
言出。
法随！
只见，棺椁上开始出现了淡蓝色的光罩。
将其包裹于其中。
“非也！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始皇暴虐，其子焉能为人君之？胡亥，可对?”相夫缪目光凝罡，朝着胡亥而去。
胡亥见此。
大惊失色。
“不好，此刺客目标是太子！”大臣大惊失色。
可还不待那罡气落于胡亥身上。
便有一面巨盾将其包裹。
一群身穿黑甲，头戴黑盔的士卒出现。
罡气落于巨盾之上。
消失不见。
“铁鹰锐士？”相夫缪脸色一沉。
下一刻，再次道：“不胜其任，而处其位，非此位之人也。赵高，你说呢？”
又是一道罡气袭杀而来。
只是这一次不是胡亥，而是那一旁慌了神的赵高。
赵高瞳孔微缩。
紧接着，其后的宦官动了。
“大人勿恼，咱家来。”
“去！”
那宦官袖袍一挥，便有魂幡飞起，朝着相夫缪凝聚的罡气撞去。
“砰！”
见攻击被化解，相夫缪眉头微皱。
这些狗贼。
倒是手段奇多，想来是做好了准备。
“区区宦官，残缺之人。何敢对之？瞎！”相夫缪攻击再出。
罡气朝着宦官眼中射去。
眨眼间。
那宦官便是面色大变。
罡气圆满！
“啊！”
宦官痛苦的捂着眼睛。
众人见此，便是大惊失色。
此人竟然是罡气圆满境界的术士，难怪术法这般精妙。
三言两语间。
那宦官便是被戳瞎。
赵高皱眉。
对着人群中眨了眨眼睛。
下一刻。
人群之中有壮汉跃起。
“死来！”壮汉一拳轰向了正要继续发动攻击的相夫缪。
相夫缪面色一变。
没想到百姓之中，竟然有那狗贼的鹰犬。
术士最怕人近身。
他罡气圆满，此人不过罡气入门，但若是被一拳轰中，也是有死无生。
若是拉开距离。
区区入门，这家伙必死，但现在...距离近了。
他未至先天。
不懂缩地成寸之术，如何逃得?
念此。
相夫缪沉声道：“还不出？”
话落。
一道精铁之影划过人群。
“砰！”
一柄铁锤落在了那力士身上
“噗！”罡气入门力士一口鲜血喷出。
易容的相里丰出现在了楼阁上。
“耍嘴皮子的，你也不怎么样嘛！”相里丰道。
“哼！”相夫缪冷哼一声。
还有帮手？
赵高见此，手一招。
随即便有几道黑衣身影出现。
手持匕首朝着相里丰、相夫缪二人杀去。
“杀手？”相里丰冷笑，只见随手一挥。
一道人影再次出现。
其身如钢铁，一丈余高，看着便是孔武有力。
“机关人！”赵高冷声，“墨家？”
“猜对了！没奖。”相里丰咧嘴一笑，扔出大锤，“杀了他们。”
下一刻。
机关人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接过大锤。
开始舞得虎虎生风。
“倒是舍得，这玩意都拿出来了。”相夫缪看向相里丰。
“你以为我们跟你这些耍嘴皮子的一样？”相里丰嘲讽道。
“哼！”相夫缪冷哼一声，“出来吧！”
下一刻。
人群之中，那原本身穿白衣的百姓，忽然跃起。
其身白衣破碎。
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袭墨衣。
人人都手持竹简，一副读书人的打扮，但却特着一股不同。
齐墨！
论辩客！
赵高心里一紧。
墨氏三分，其一脉为齐墨。
齐墨之中，有论辩客，以游仕天下而明理。
说是读书人，但却非是儒林之学那般，皆是以墨衣白束视人。
其之术法，是除儒家之外，最为难缠的，常常拉人说理。
故，先秦之人，便取名曰“论辩客”。
数十人立于房顶之上。
对着棺椁微微一躬，便有人带头道。
“俭节则昌，淫佚则亡，尔等极尽奢华，该亡之，可服？”
十几人的声音不大。
但言出，便有被一道术法笼罩在了赵高及其一众大臣周围。
很明显这就是针对他们的。
而非是破坏葬礼。
“赵中令，此该何为？”胡亥此刻已经吓得藏到了宦官身后。
“太子勿忧！”赵高安慰道。
随即，便是看向了身边一些官吏。
“林大夫！”
随即，便有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站出声。
其官任谏议大夫，乃是郎中令属官，掌论议。
“是！”那林姓官吏对着赵高躬了躬身，便是出了列。
“诸位之言差矣。若贫富无别，何人愿付出？富长人势，穷落人志。奢华与否，见于人，现于事。始皇陛下功盖天下，若帝皆穷，那天下何富？”林大夫回应。
言出。
林大夫之言便是化作灵气向着论辩客而去。
随即，便又有论辩客道：“慧者心辨而不繁说，多力而不伐功，此以名誉扬天下。尔长述嬴政之德，岂可谓好大喜功呼？”
论辩客话语一出。
那林大夫面色一变。
好大喜功？
这不就是世人说的始皇罪孽之一吗？林大夫正想着对言。
又有论辩客道：“心无备虑，不可以应卒。你不虑忧，方有今日，才疏学浅，答应不对，才得其果，休矣。”
话落。
林大夫直感觉周身如同烈火焚烧一般。
“啊！啊！啊！”
“噗！”
随着一口鲜血喷出，林大夫倒地不起。
百官见此。
瞳孔一缩。
死了？
这可是罡气小成的术士。
随着林大夫死了，其体内一道灵气迸射而出，落在了其中一名论辩客的身上。
其身上的白色束带迅速变黑。
那论辩客温文尔雅的冲着被围困的微微一笑，退后了一步。
李斯等百官见到此。
心里不由的一惊。
“非攻！”李斯沉声道。
众大臣纷纷望去。
“墨家十术之一‘非攻’。此术若构建，便能构建术场覆盖，术场中所容之人，皆不可以武力压之，唯一能破解之法除了外部力破外，便是术士之法，以术法凝罡明理，辩得这十五人，便可获生机。
若这十五人腰间束带皆成黑色，则术场内皆灭！
还有，你们可曾注意到周围百姓可有动静？”
李斯解释道。
众人纷纷朝着周围百姓望去。
果然。
那些人就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无一人有多余的动作。
仿佛这里的战斗不存在一般。
也无惧怕相。
仿佛被控制住了。
“此便为术场，术场出，除了特选之人，亦或者境界高深者，皆会受到影响。而我们如今在外人的眼里，就是一动不动，宛如木偶，自然看不得外面百姓动静。”李斯面上带着一丝凝重。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该如何是好？”有官吏问道。
李斯皱眉，继续道：“现在我担心的倒非是如何解决这术场！而这是术场到底何时构建？何人构建？”
“嗯？”众人疑惑。
“术场非短时间能够构建！且我等才至此地，便被带入术场之中，这说明此处早已经有人构建了术场核心，且...”李斯微微一顿，面色凝重。
“如何？”
“此之层次的术场非是一般人能够搭建，除非...除非此人已经凝集‘丹心’！”李斯话出。
只听一道笑声响起。
“哈哈~大秦丞相李斯，果然名不虚传，既然晓我墨家之法！”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房顶。
此人白衣墨扇，白须黑巾，脸虽苍老，却又不失红润；面如沟壑，却天庭饱满，宛如出尘的仙人一般，仙风道骨。
“齐墨，相夫举！”
老者笑看着众人。
“相夫举！”李斯一脸凝重。
齐墨挑大梁者。
民间传言此人已经死了，却没想到此人竟然还活着，如今还成了“明心”境术士大宗师。
先天境宗师之后，便为明心境。
武士，明的是军心，武心。
而术士，明的是谋心，丹心。
“大宗师，对付我等用不着这般应对吧？一个术士大宗师，何看得上我等这些小鱼小虾？”李斯看向了相夫举。
百官闻言“大宗师”三个字。
皆是面色大变。
大宗师?那可是先天宗师之上。
而且此人还是术法大宗师。
先天之下，术士体弱，无防身之手段，武士贴身便能够越阶挑战术士。
但到了先天。
这就不一样了。
术士皆会“缩地成寸”之法，武士再想近身，那就得看本事了。
听到李斯的话。
相夫举微微一笑，颇有儒士之范。
“李丞相乃是百官之首，大秦翘楚，老夫不过一阶布衣罢了，自然要慎之又慎。”
“今日陛下入葬，可否看秦墨之面，予始皇棺椁入葬？”李斯看向相夫举。
“诸位请便！不过...胡亥、赵高二人且需留下，我等有理与其一辨，你看如何？”相夫举笑意盈盈，仿佛就像再商量。
而胡亥、赵高二人听到此话。
立马慌了神。
“丞相，救我！”胡亥看向李斯。
赵高也是颤颤惊惊，抖若筛糠。
只不过百官闻言此。
皆是脸色大喜。
赵高！那本就是该死的货，如今死了也正好。
至于胡亥嘛。
虽说是太子，但却不如扶苏合适，固然扶苏已死，而皇室还有许多公子，倒也能另立新君。
这对他们更为有利。
这就是朝堂大洗牌的时候。
相对于百官，李斯就心思各异了，他与蒙毅对视了一眼，其中意味难明。
对于赵高。
那自然是死了最好不过。
但若是胡亥嘛。
他倒是希望其活着。
胡亥在，则登基之后，必定以他意见为主。
胡亥若死，谁知道新君是谁？
毕竟皇室那么多公子，心思各异，且不好掌握啊。
一时间李斯有些犯了难。
然，就在此时。
至棺椁后的队伍之中，一穿着孝服的人缓缓走出。
“墨之名泽，非闻久矣，不知可否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