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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风起

    大船靠岸。

    孟凡招呼着伙计们上货卸货,铁塔般的身影在船岸两头处来来回回跑,让早已见怪不怪的港口伙夫依然有一种压迫感。

    杨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像个正常跑船的人那样里里外外忙活,对一旁被老大喊来时时刻刻伺候他的光头头目道:“你们还有这种正常生意呢。”

    光头讪笑:“是啊大人,现在私活太看运气,很要眼力,而且我们也知道有伤天和,所以当然需要其他生意来养活弟兄。”

    杨岳对他说的“认为有伤天和”不置可否,不过却敏锐捕捉到他话中的奇怪点,问他:“你刚刚说的‘现在太看运气’是怎么回事,有什么说头吗?”

    光头的眼神瞬间古怪起来,“大人难道不是为了苍潭那事来的?”

    “苍潭?”杨岳摇头,“没听说过,我是要去麟祸看看。”

    “这样啊,那还挺稀奇,现在的外界武人除了本来就护海镖的,其他基本上都是为了苍潭而来,像麟祸那个地方,早就被各方势力分的差不多了,也就几十年前大良开拓疆土那会儿常有外地武林来人。”

    杨岳低头沉思,然后记下了苍潭这个名字,他其实之前一直被困在某个地方,出来后当了一段时间富商的护院武差,所以消息有些闭塞,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才去麟祸宝地碰运气了。

    话未三巡,孟凡就已经处理好了货物,高大的身子上前,对着杨岳拱手,“大人,请随我来,到响马城还要几天时间。”

    年轻人看了看围在那边的船员,有些疑惑,“你的手下不用管了?”

    “大人。”孟凡突然和他之前形象完全不相符的笑意盎然,“我从来不会去管他们的去留。”

    杨岳看了眼挠头微笑的小头目,不免有些诧异。

    “那出发吧,看看你是什么个没有公道法。”

    铁塔一样的汉子大喜,弓腰称是。

    正午时分,一架马车从西海镇出发,挤着孟凡和杨岳沿着小道一路穿过山鸟花林。

    路上,孟凡给他说明了事情经过,他爹孟缘在年轻时是十里八乡赫赫有名的武师,后来在而立之年参军,侥幸不死,却不知道惹了哪个大人物,被几个强大的武人追杀,虽勉强到了宗师境,但也暗伤淤积,强撑着返回家乡。当初的响马村变成了响马城,而先前他还算富裕的田产与房子,被妻子大胆运作,如今已是家大业大,回家之后,他发现头发半白的妻子依旧等着他,于是心里感动,老来得子……

    当他说到这的时候,杨岳无奈的摆手示意他赶快说重点,孟凡尴尬一笑,知道自己废话过多,简洁道:

    “就是那响马城上任的狗官,想要往我们家吃干抹净,按理说也不该是这样才对,应该是知道我爹之前不受大良那里待见,他什么狠招子都用了,我娘也是死在他的手上,所以我爹怕我出事赶早的就把我送出去,到现在已经好些年……”

    “等等,你几岁了?”杨岳看着他凶悍的脸问他。

    孟凡摸了摸脸,苦笑:“小的刚满十六,在外漂泊已有五年……”

    杨岳无言以对,只是叹着气说了个“好”字。

    “我记得爹爹当初常常说起自己在军队里最早同营的那几个弟兄,好像有很多人都是和我现在差不多年纪。”孟凡感叹。

    “哦?那也算是忘年交了。”杨岳附和一句,没有多想。

    几天后,二人进入无人守卫的响马城,只见众多人头向着一个地方蜂拥而去,孟凡见这景象,当即脸色一变。

    因为那正是记忆里演练了无数遍的、从城门处回家的方向。

    他没有顾上杨岳,撞开人群就朝家里狂奔,沿途的人被他撞得七荤八素,但看到他庞大的个头以及背后门板那么大的刀后,不敢多说一句话。

    杨岳明白他的焦急,不过没有立刻跟上去,他拉住旁边的一个人道:“仁兄,我想问问响马城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看了看他递过来的半两碎银,豪爽的摆摆手,“外地来的吧小兄弟,那城主要对这里的一个大户人家动手了,理由是勾结反贼黄饮川!”

    杨岳做出吃惊状,“这样啊。”

    “所以赶紧去吧,晚了就看不到热闹咯。”被问路的人朝他点点头,一溜烟跑走。

    杨岳不认识什么黄饮川,但他知道孟凡必定凶多吉少,而且这个交易他应该完成不了。

    但他还是打算去看看情况。

    杨岳闪身在人堆里踩着步子腾挪,他在人群尽头处看见某一片被隔离出了空地,心中一动,追赶过去。

    视线不断向前,有一个铁塔一样的人在风声鹤唳的城卫军前鹤立鸡群。

    城卫军后,是力竭而死的一个老人的尸体。

    来……晚了?

    杨岳放眼看去,天上地下,四处皆静。

    少年僵着脸一点点抽出背后的门板巨刀,眼睛充血。

    他像野兽一样咆哮。

    孟凡如豺狼般凶狠的扑上去,赤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在重重保护下淡然看着他的城主,门板刀扬起愤怒的轨迹。

    砰——

    一瞬间断矛凹甲,鲜血淋漓。

    他那过分沧桑的容貌终于浮现了属于十六岁的悲切,十六岁的绝望,以及十六岁的痛苦,这些东西在他的刀下沉积,让门板刀下劈更重,横斩更快,杀人也更急,他的鲜血和仇人们的鲜血混杂在一起,在场的几百士卒中,已有二十几个在他刀下丧命。

    更多的城卫军包围上来,男孩红着眼喘息,他捂着肩膀处长矛的贯穿伤口,朝着城卫军肩膀和肩膀间的缝隙看去——那城主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哈哈大笑,笑自己无谓的蠢笨,笑自己是这么的沉不住气,可地上父亲那不再魁梧的身体就躺在那里,他知道再来一次的话他还是会这样做,没有别的,实在是五年来压抑了太多次自己的天性。

    孟凡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道的风,门板刀横扫,勉强扫中一个城卫军,他的前后左右都有长矛相接,都被他用扫劈连人带矛折断,渐渐的,他的身躯也多了许多野兽的证明。

    气力将无。

    孟凡发疯一般甩着巨刀,不让城卫军靠近,然后仿佛被抽离灵魂一样无力栽倒在家门口的地上,和死不瞑目的爹爹相隔长长距离。

    他可以用温热的脸从冰凉赤红的地面上感受到孟缘现在的体温,以及混杂了死去城卫军的、父亲的血。

    看上去依旧人数众多的城卫军密密麻麻上前,冷漠注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莽汉,举起了手中长矛。

    紧接着他们看到一个年轻人持枪从围观的人群里走出来,枪尖对准他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岳无法无视孟凡,即便那个孩子做了很多恶,也杀了很多人,所以他还是走上前,打算将地上的两人带走。

    他一抖名为“八斩”的长枪,平地起惊雷,眨眼间冲入城卫军。

    人群惊呼,只见那年轻人操持着状若游蛇的长枪起劲儿,枪杆枪尾,枪尖枪侧,无一不击人,城卫军只觉眼前一花,大片大片的人就晕眩着倒下,他们拉开距离排列阵势,轮换着探出长矛戳击,这才能和杨岳堪堪交手。

    杨岳开始走步,身法灵活至极,他在各种阵势内游走,长枪每每拖地,就会击溃一人,他带着枪尖前后顿挫,步伐让人捉摸不定,视线也上下飘忽,无法预测他的下一步动作将指向哪里。

    人阵变换更加紧凑,杨岳不再拖延,刚猛的一枪棍打面前的三人阵,长驱直入,拖着孟凡巨大的身躯冲出包围,又勉强带上孟缘提气掠起,在城卫军追来前翻墙离去。

    身后的嘈杂逐渐变小,他在平衡中收起八斩枪,稳住一尸一人两父子狂奔,不到半刻就出城驾马,沿着土路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策马而去,不知过了多久,才敢在一处山林中放下他们歇息。

    杨岳抓了个兔子烤着吃完,接着给孟凡处理了一下很是糟糕的伤势,想了想,还是拍醒了他。

    铁塔少年醒来,虽然伤势很重,但脸色平淡,只是残余着淡淡悲意。

    “你和你爹,我抢出来了,怎么说?对了,后面可能有追兵,快些决定。”

    孟凡问他:“大人,您有火折子吗?”

    年轻人点头,递给他火折子,孟凡在周围的树林中找到合适的叶子,编成了一个大口袋,然后把易燃的树枝收集架好,架在孟缘的身体旁。

    他在点火前犹豫了一下,接着点起火毫不犹豫的扔向那里,火苗微微颤动,没多久就化为大片火光,倒映在孟凡的眼底。

    半个时辰后,大火已尽,船老大收集好骨灰,林子外已经响起微弱的马蹄声。

    “走!”

    杨岳拉上他骑马离开,不断迂回,他们冒着夜色在小道前进,当天光大亮时,又赶马一天一夜,来到了名叫临风的小镇里。

    二人下马,马儿气竭,倒在了临风镇外。

    孟凡耷拉着眼皮,合上马儿失去了光采的眼睛,他和杨岳走进临风镇,没想到早已有各种江湖人士来到了这里。

    “又是不寻常的聚集。”杨岳道。

    “嗯,”船老大扫了眼鱼龙混杂的临风镇,“一般这样准没好事。”

    年轻人瞥了眼这个少年,拍拍他的小臂。

    “走吧,去打听打听。”

    他们来到一个茶馆里,没等拉人提问,就听到人们的窃窃私语声。

    “哥几个都是为了潭水来的?”

    “是也,有兴趣一起吗?咱们这些散人,不抱团可不行。”

    “我看不必了吧,我只是看个热闹。”

    “什么热闹不热闹的,别骗自己了,大老远赶来可不就是为了那些大势力不要的一口汤吗,咱们一起,喝汤也更容易!”

    “兄弟说得有理,那我加入吧。”

    ……

    “你怎么看?”杨岳突然问孟凡。

    孟凡道:“我们也去看看吧,在这避过风头再回西海,到时候我把一切打理好了跟着你去麟祸宝地。”

    杨岳点头,“行。”

    他们走出茶馆,打算选个地方住下,没想到这时候镇子里的客栈都见风涨价,他们根本住不起。

    于是他们出了门,两两无言。

    “哟,这俩汉子,我看了你们一路了,感觉你们好像对那山里的寒潭不太感兴趣啊。”

    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对着他们殷勤搭话。

    “你们现在没钱?”

    二人相视疑惑,对他的两个问题都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

    赵念自衣兜里露出沉甸甸的金子,对着他们小声道:“我是苍潭村的巡村使,最近不知道哪个傻货传出了什么什么屁寒潭的消息,搞得这边人来人往,乌烟瘴气,到时候我们村里肯定会有一堆江湖武人前来打听,免不了有些不讲规矩,我刚好家里有些钱,不如你们就暂时来村里住下,也好保护保护?”

    孟凡看向杨岳,杨岳问赵念道:“巡村使?”

    赵念滑稽的点点头,有意无意的回答:“村子在很深很深的深山里哦。”

    “阁下好眼力。”杨岳光明正大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毕竟这对我来说也算老本行了,不过我事先和你说明,我叫杨岳,这个姓是以前视我如己出的主人家取的,现在,那个主人家死了,不过我也帮他报了仇,不知道你忌讳不忌讳。”

    赵念开怀大笑:“走吧两位,随我入山,大不了金子给你们少拿点。”随后快步出镇。

    孟凡和杨岳对视一眼,跟上赵念的脚步,往苍潭的地方去了。

    天边云雾,地上风霜。

    这一天,霞室洲的冬季渐冷,寒气渐深,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冬日的温度,各地各处的武人都在岁末之时出门远行,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里谋取传说中可以让平常武者一步登天的寒潭之气,长久的暖阳过后,是凛冽不变的冰期。

    朱八深坐苍潭山林里,体内的葫芦吞意养剑,宝光逸散间打熬着他的躯体,他张口一吐,三尺剑气如龙,将几丈开外的树木折断,一瞬间磅礴大雪,飞霜芸芸。

    他发现养剑葫芦对内外兼修大有裨益,而且这外物可以让他力敌出类拔萃的武师,这东西上一任的主人一定非常强大。

    他站起身,体内的气已经初具春夏秋冬和炽热锋锐六种形意,就差聚沙成塔,凝剑化形,就能达到武先生所说的五年之功。

    朱八又想起武道上的两位师父,于是闭上眼,进一步加紧自己的修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