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慢慢爬起，那双灯笼般大小的龙瞳死死盯着面前一袭月白长衫的青年。
嘴中一声低吟，竟是放出一阵浊光，变成了一位玄衫秀士。
看来，他显然也意识到，巨大的身体在与陈萼斗法时，反而是个累赘。
陈萼仍然立在原地冷眼以待。
“就是你，要杀我？”
龙王的嗓音微微有些嘶哑。
话音刚落，那秀士已然上前一步，指掌间凄厉风声呼啸，陈萼面色不改，手中三尺长剑雪白，听得叮叮叮三声脆响，这状元郎手臂顺势一滑，卸力之下，地上竟是抖落四颗碎石。
但如此还没完，龙王趁此已是欺身而上。
没有了龙魂巨大躯体的限制，陈萼此刻才感受到对方的速度。
好快！
心中暗道一声，他后退一步转身扬起沙尘，而玄衫秀士已是凌空一掌再度打出！
一股气劲近乎瞬间将身后的校场宿舍给打塌一半……也得亏内里没有人，否则陈萼这一避还得添些不必要的因果。
陈萼回身看去，神情稍显严肃。
斗法他自认为不算特别擅长，尤其是现在这种跨阶的战斗。
即便对方神志不清，疑似被什么东西控制，但破坏力可是实打实的。
眼见接连两次凌空打击都未曾伤到陈萼分毫，龙王显然也颇为恼怒，脚步变换间已是将白衣青年追上，双掌如铁，就往他攻来。
且看校场内两人一黑一白，身形交错之间已无法分清谁占上风。
剑身与龙爪所化的手掌擦出道道火星，衣摆随风飘扬之际，入目的是对方冷冽的眼。
陈萼闪转腾挪，呼吸逐渐不顺。
到底还是修为低了。
分身一心二用让陈萼终究还是吃了个小亏，却看这泾河龙王趁机一掌印在他胸膛，他青锋一摆横于身前，却终是没能抵住这巨力。
脚下禹步一抽，陈萼身形不退反进。
手中宝剑已然被打折，此刻再退会被对方拿捏节奏。
好在，他是修士，可不是单纯的剑客。
瞬间捏出一个法诀，陈萼手指微微弯曲，徒留食指伫立，旋即他猛地跨步向前，一道雷光近乎刹那间从掌心奔涌而出！
力还未收的龙王此刻哪有时机抽身回避，只能任由那青色的霆雷穿透自己的小腹。
轰——
玄衫秀士被他打飞到一旁，模样看起来十分狼狈。
但他反而大笑：
“哈哈哈，你杀不了我！”
陈萼皱眉，对方说的是实话。
连番的战斗、御剑和雷法近乎让他灵力挥霍一空，此时再战，恐怕真的只能拼体力和气血了。
微微喘口气，陈萼忽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抬头看去。
一柄朴实却又威严的宝剑如流星般落于陈萼身前，夹杂着一股箐纯元气。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手掌握住天子剑的一瞬，陈萼脑中接收到了分身的消息，他面色一喜，微微一笑：“现在，就可以杀你了。”
“区区一介凡人，也如此猖狂！”
那龙王显然不知这从天而降的宝剑是何物，可当两人再次交手的一瞬，他便感受到了一种来自位阶上的压制。
天子气运镇人世，凡间真龙压业龙。
或许寻常宝剑对这泾河龙王不起什么作用，但奈何，现在陈萼手上拿的是天子剑。
加上李世民显然心意已决，陈萼此刻天子气运加身，再咬破舌尖以血注灵，将为数不多的灵力灌于剑身，龙王所化的秀士更是不敢硬接，只是疲于躲闪，不敢再和他交手。
但他身形突地微微一顿，眼中红光一闪而逝。
一声龙吟，随着黑雾弥漫，那秀士再度化出磅礴巨大的龙身！
然而陈萼又怎么会给他逃遁的机会，便见他眼神灼灼，手中天子宝剑高举，腾空一跃——斩！
血泪泼墨如雨，才腾空而起的巨龙被此一剑斩断七寸。
凄惨的龙鸣撼天动地，若非泾河龙王此刻乃是魂魄之躯，那些龙血也乃清灵所化，此刻长安街头早已是一片污浊。
“还有什么遗言吗？”
陈萼缓缓靠近，面前的老龙已经濒死。
泾河龙王一双龙瞳神采逐渐消失，缠绕龙魂的一缕墨色浊气也慢慢离开他身，向远处飘去。
他有心想拦，却无法够到。
抓不住，摸不着。
真就好像一缕缥缈的气。
“别想了，你抓不住的。”
不知何时，那龙王已再度化身成人，只是现在他一身白衣，多了几分儒雅，不似先前玄衫那般疯狂。
陈萼这才转过身来。
“到底是命中劫数，我已入局了，道心不顺之下，还是被邪祟钻了空子。”
秀士嗓音温和，他之一身清气正在逐渐逸散在天地之间。
可他并没有半分惧怕，反倒是带着解脱和释然，看着陈萼，缓声道：
“陈萼，我知道你。”
“早在数年前，观音大士、或者慈航道人找到我，算我水族命中有一劫难。”
“我便问大士，该做何解。”
“他说我为业龙，与诸多河龙、海龙一样，不是世间真龙呐！”
“若想避灾守族，需得牺牲自身。”
“哈哈哈哈……”
龙王忽而大笑起来，看向陈萼：
“不过皆是那神仙算计，我等小神与你这凡人何异？”
“那一日我本该去找大唐天子去阴间对峙，不曾想半路便被地藏王菩萨拦下。”
“计划有变，便要以浊气来折磨我，来看我道心十分坚定？”
“浊气乃清世生灵剧毒，饶是那佛祖也不肯沾染半点，凭何我就该遭此劫？”
“待我了解一切之后，我便知道我不过一颗弃子。”
“我治下水族、我龙子龙孙，他们应该怎么办？”
“那些神佛可给了解决办法？”
白衣秀士仰天长啸，似是质问，也似是怒吼。
陈萼不言，站在原地看着龙王最后的癫狂。
“你我原本命途无异……但我看好你。”
“且听我一句劝，清世到了这个地步，全都是那些神仙自找的！”
“他们的话，可以听，但不能全信。”
他忽而向陈萼走过来，似乎想要拍拍他的肩膀。
可走到跟前时，秀士的身躯已完全透明，化作点点星光散落在天地之间。
到了最后，只剩一句悲怆：
“神佛不可信，人心亦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