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昧真火之下，一切邪魅魍魉尽皆化作烟尘消散。
灵台贯穿，元神湮灭。
黑影瞪圆了双眼，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哪吒，又回头瞥了一眼陈萼，最终化作缕缕浊气逸散在天地间。
又有无穷的清气涌来，争相将这同源的浊气吞噬同化，直将这黑影吹得支离破碎，再无人样。
陈萼看着面前的这一切，默默沉思。
“哈哈，小爷这下再一次扬名浊世了！”
却见这清秀可人，一身红莲作袍，披甲系环的美少年大笑数声，走近过来。
青娥上前一步横在两人之间，只是被哪吒那火焰灼地微微皱眉。
“青娥，不是敌人。”
有陈萼出面，昆仑天女这才向后退了一步，只是仍旧警惕地看向哪吒。
她心头有一种直觉在提醒，此人很危险。
倒也不怪青娥，哪怕是陈萼心底也不怎么放心哪吒。
而且哪吒无论从哪部演义小说之中去看，都是一个暴力狂。
单说那些战绩就已经很骇人听闻了。
不过此刻倒还算有礼貌。
这三太子拱手道：
“多谢两位出手相助，想必阁下就是巡查使陈萼？”
“不错，今日得见三坛海会大神，实乃荣幸。”
陈萼拱手还礼，顺带拉着天女：
“青娥。”
虽然有些不情愿，这神女还是得跟着行礼。
“诶诶诶，我又不是那种喜欢规矩的人，不必如此。”
“何况，你还是我师兄哩！”
哪吒摆摆手，笑道：
“今日见到你本人倒是一桩缘分。”
嗡嗡——
忽而哪吒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仙界通：
“阁下造的宝贝果真好用，还未曾答谢你，便又欠了你一份人情……不过目前我家父王貌似有事找我，请两位稍等片刻。”
便看那托塔李天王一脸严肃，迅速开口道：
“哪吒，浊气入世，速归！”
“呃，我这刚刚才解决完对方一员大将。”哪吒挠挠头，又将一旁的陈萼拉过来，“而且，正主在这呢！”
“嗯？”
这一句让李靖和陈萼都有些懵圈，不知哪吒为何这样说。
“什么意思，哪吒，说清楚。”
“哎呀，父王莫急。”
哪吒手指比了个三的样子：“懂吧？”
“允了允了，多放你三天，赶紧的说！”
原来这三太子私自下界去玩，正路途之中便遇到了这黑影从泰山脚底下钻出来。
清浊本互为天敌，再加上哪吒是个暴脾气，看到对方鬼鬼祟祟的模样当即就追了上来。
“此人言语辱骂我的时候，却也透露了些线索。”
“私以为在战斗时，一般人都不怎么有脑子去撒谎，所以他的话可信度比较高。”
“而且这家伙一出来就直冲冲地向西边赶去，加上他路上喃喃自语说什么‘变数一定要除’‘元始天尊老混蛋’一类云云，我一下子就猜到对方的目的应该是陈萼。”
“嘿嘿，好歹从辈分上是我师兄，虽然之前心里上不服气，但看在陈萼帮了我的份上，也不是不能认。”
看哪吒一副“快夸夸我”的骄傲模样，陈萼也顺势接过话茬：
“不愧是海会大神，果真非同凡响。”
“机敏过人，德行兼优！”
“诶，过了过了~”
说是这么说，但哪吒的嘴角分明都要咧到耳根了。
马屁，谁不爱听？
“干得好，此次记你一功。”
托塔李天王在另一端微微颔首，又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浊世突破了地府防线，放出了大概百缕浊气入世。”
“现在命你沿途搜寻，一旦发现立刻清除，不得有误。”
哪吒先是一怔，随后瞥了一眼身旁的陈萼，迅速道：
“可如果刚才那人说的是真的，那浊世这次的目标应该是陈萼才对。”
“我玄仙境界都遇到了能和我抗衡的敌人，如果还有这种高手，那陈师兄怎么办？”
“我觉得我该沿途保护他！”
看着哪吒冲着自己挤眉弄眼，陈萼无奈地笑笑。
刚想开口，投影那端的天王便已经呵斥出声：
“陈萼哪里需要你来保护！”
“老君已经亲临凡尘，马上就要来寻他。”
啊？
那三太子瞪大了双眼，看了看陈萼欲言又止，终究只是一声长叹：“好吧，我去就是了。”
“嗯，陈萼你且留在原地不要走动。”
“以老君的速度，应该马上就到。”
“好。”陈萼拱手。
旋即投影一关，哪吒将仙界通放回了兜里。
“太好了，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干。”
说着，哪吒瞥了一眼陈萼：“真好啊，你倒是清闲。”
“何来清不清闲一说呢。”陈萼亦是叹道，“都是给天庭打工的。”
两人又是齐齐一叹。
忽而一道清光破云而来，有一老者骑牛而来，看他春风满面，童颜鹤发，八卦道袍披身，七星宝剑在背，手持白拂尘，腰携紫金葫，此刻正笑意盈盈地从天而降。
“哈哈哈，陈萼！”
一声呼喊，底下三人连忙拱手相迎。
“不必多礼，这里又不是天庭，你们又都是些后生晚辈，没有老古董看见的。”
老君笑呵呵地从青牛上下来，打量了下四周，挑眉道：
“想来方才有一浊世小子在此地捣乱，可伤到几位了？”
众人皆是摇头。
陈萼拱手道：
“敢问老君，寻光蕊是有何事？”
实际上他心底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西游世界，无论天庭还是灵山，除却数量稀少的先天灵宝，许多有名的灵宝法器皆出自老君之手，在炼器这一行，这一位可是开派祖师。
可以说其余的神仙、佛陀，那些炼器大能皆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至于云中子等前辈的炼器之术是否也和老君有关，这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这位福德真仙神秘莫测，若老君乃是正版代言人，他就是盗版狂魔。
而陈萼的炼器手法和这两人都不一样。
他们更讲究精益求精，而陈萼则是公式化做题，不求高质量，只求能用。
不怕磨损，不怕伤害，这也算是陈萼炼制法器的一大特点。
在陈萼看来，法器更像是消耗品。
“陈萼，你能展示一下吗？”
“展示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
“哦，那个啊。”
两人谜语一样的对话让旁边两位对炼器一窍不通的天女和三太子一头雾水。
他们在说什么？
为什么我听不明白？
“此地不方便，你且随我来。”
太上老君扫视一圈四周环境，手中拂尘一挥，便将陈萼纳入袖中。
“等一下，老君，还请将青娥一同……”
“放心放心。”
随着仙光将天女一卷，还在老君袖中的陈萼只觉软玉入怀，一股清香扑面。
这老君，是将青娥直接丢进来的。
看样子这位祖师很急啊。
“哪吒，老道我先走了，你好生执行任务。”
“待你剿灭完了浊气，我再许你放假四天，凑个七曜之数。”
本来还苦着一张脸的哪吒听得此言立刻抬头，笑道：
“老君您看人真准！”
“我办事儿，您放心！”
说罢，脚下风火轮一动，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天际。
“到底还是孩子性格，也不知该说是赤心还是幼稚。”老君摸摸胡子，摇头道。
便再度跨坐在青牛之上，听这坐骑低闷一声，此间天地又恢复清明。
离恨天，兜率宫。
当陈萼被老君从袖中抖出时，四周环境已然变化。
方才他只感到一阵神晕目眩，视线被七彩虹光遮蔽，一种反胃的感觉差点让陈萼吐出来。
一旁修为是天仙的青娥还好些，没太多的感觉，只是看着陈萼不舒服帮着他拍了拍背。
“此地便是我炼丹炼器之所在。”
老君从一旁走了过来，掐一法诀将两人身上沾染的污垢清除。
“丹与器应是互通，只是一物在内，一物在外，皆作辅助之用。”
“陈萼，你有什么看法吗？”
若是旁人在此，恐怕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支支吾吾地应答。
这相当于老君亲自给你开小灶。
世间顶级大佬一对一、面对面地给你讲课，这还有什么不满意？
“虽然丹与器有共通之处，但弟子以为，内外区分的辅助还是大有不同的。”
“丹药更多作用于人体内部，与人相融，兼具水、火、土三道，虽有灵性，却不可喧宾夺主。”
“而法器一类更需人掌控，同样兼具金、木、土三道，虽亦可附加灵性，但在部分时刻，与修士不分主次，两者相辅相成。”
陈萼回答，将自己不多的炼器知识向老君道来。
“讲的不错。”
太上老君微微颔首，抚须笑问：
“说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此前乃是灵宝弟子，这一身炼器之本领和见解是师从何人？”
陈萼拱手道：
“非弟子虚言，陈萼一身炼器术乃师从三派，不分前后。”
“习百家之长，炼百家之兵。”
老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实际上他并不在意对方师从何人，又是哪一派的。
修行一途，达者为师。
或许前后之分和辈分关系很重要，但他不在乎。
“今次寻你来，想必你心头已有了答案。”老君从兜里拿出了一个仿制的仙界通，“你是如何想到，将阵法和仪式直接刻录在这上面的？”
“只是些许灵光罢了。”
陈萼解释道：
“天尊也知我来自凡俗，民间无灵气、无法宝，却有机关之术。”
在经历了信息时代百花齐放的思想轰炸，又在前世洪荒之中有了付诸实践的经验。
陈萼不可避免地将一些概念和形式带到了西游世界中。
流水线、工厂、机甲等云云。
现代的百般好，他不想丢掉，便造出了诸如仙界通、照影石一类有着科技气息的玩意儿。
灵气是一种修行，钻研科技也是一种修行。
“我觉得自己的天赋是有上限的。”
“炼制一件普通的法器尚且需要些时日，何况那些法宝灵宝？”
“我家中又多凡人，他们更没有那么多岁月去等待，因而我只能另辟蹊径。”
陈萼侃侃而谈，说着拿出了自己的仙界通，将它拆分开来，露出里面整齐有序、堪称精妙的结构来。
“实际上，无论是修行还是炼器炼丹，都有一个笼统的步骤，只要按部就班都可以达到一个标准。”
“既要符合大道的规律。”
他一边说着，一边以灵力将仙界通的层层结构凭空展示出来，再虚空画符，显出它的轮廓和构造图。
“或许这将定死一件法器的上限，但至少下限不会低。”
“很死板，却也很有用。”
老君在一旁注视着，不住点头。
他炼器如此之久，在一条道上已经走了很远，可谓登峰造极。
可越是精于一道，便越容易偏执，越容易钻牛角尖。
也就越难发现一条新路子。
况且，这条路子在最底层。
“有意思，你可是想要以量取胜？”
“量变产生质变。”陈萼没有否认，“这其实早在凡间就有这么一条路子了，大规模地去制造某样东西必然会有一个模板。”
“而法器一类相对昂贵复杂，且门槛较高，对于这一道的理解不说太多，还是需要一点的。”
“相较而言，凡俗兵器工具一类走数量，仙家法器灵宝一类重质量。”
“但这并不意味着不能按部就班地去大规模制造中庸的法器，只是许多法宝都造价较高，一般修士负担不起，更没有路子去买卖，市场低迷之下，也就没人愿意去思考和钻研。”
“哪怕是天庭和灵山，大多数神仙、乃至天兵天将的法器也都是您和几位前辈炼制的，更多人没有机会去修习炼器，也没有人愿意去修习炼器。”
“这还涉及到一个陈规旧思难以改变——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太上老君听着，逐渐明白。
且不论世界，单说天庭的发展都极为缓慢，此间年生和百千年前变化甚少，甚至可以说别无二致。
他们缺少竞争和生死危机吗？
其实不少，浊世一直放在那没有解决。
但又因为修行的存在而鲜少有变动和中坚战力死亡，导致所有人都觉得，保持现状就好。
能说有错吗？
趋吉避凶，人之本能。
可也正是因此才让思想停滞不前，也让整个世界都许久未变。
“嗯，说的有理。”老君颔首赞道。
“那依你所言，若求变通，当从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