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桥,金河市最偏远地带唯一一处未拆迁的净土。
与其他区域闪烁的霓虹大相径庭。
我平静的看着镜子里这张颓废了三十年的脸,熟悉又陌生。
头发有些油腻,胡子拉碴的,昨天才被站长开除,连跑单工资也被扣完。
三十岁了,没房没车没存款,女朋友也没有,整夜整夜的失眠。
我坐在硬板床上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沾满油渍,刻上牡丹富贵的杏色遮帘。
“啪、啪、”
此刻烦闷的我,用力地按了几次火机,连一丝火光都打不起来,仔细一看,连油都没了。
夜色浓稠,窗外的月光也显得有些黯淡。
我拆开外卖盒,干了两大口腊肠炒饭,拿起了一瓶可口可乐,猛地咕噜几口。
“啊~得劲!”
打开手机,查看下微信余额,我苦涩的笑了笑。
一粒米,一滴饮料,都不能浪费。
因为,这是我最后一顿饭了。
我早早的踏入社会,如今却什么都没有,前女友不仅花光了我的钱,最后还一脚把我踹了。
她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不合适,十三天的感情就这样结束。
从我出生下来,父母就已经不在,养我的爷爷在我十二岁那年也离开了人世。
如今,仅剩我一人。
临终前,他给我留了最后一碗蛋炒饭,干硬的米粒,有些冰凉,可我,却吃的格外的香。
今天,屋内特别的安静,没有隔壁小情侣意外的声音,仅剩一张泛黄的日历,一个悬挂在半壁上倾斜欲坠的钟表。
“嗒、嗒、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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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猛的扒拉干了两口腊肠炒饭,一边嚼着,一边唇齿不清的自言自语。
“到了十二点,我就该去另一个地方了。”
我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木板床上,盖上上一个租户不要的被褥。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床头桌子上摆放的几瓶褪黑素,此刻,是那样的温暖。
我已经很多天都无法合眼,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我只知道,我很困!很累!
可是,一到黑夜…无论我怎么辗转反侧,就是无法自然入睡。
望着手心的白色药粒,我笑了笑,留下了三十年最后的一次幻想。
“如果,你是珍珠就好了!”
“这样,我就可以将你送给我的下一个女朋友!”
正当我张大嘴巴的时候。
“嗡!嗡!”
一阵急促的微信语音传来。
我眉头紧皱,不耐烦的挂了电话,将其扔在一边。
“可恶,谁也不允许打扰我的好事!”
“嗡!嗡!”
闹人的急促声再次响起。
我一把将手机抓起,正准备大发雷霆,对面先传来了一阵哭丧的求救声。
“苏航!快来救我!我被老板扣在网吧了!”
“嘟嘟嘟…”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害,拿起我的黄色马甲,穿上一条黑色牛仔裤,朝楼下的黑网吧走去。
一进门就看到那个穿着拖鞋,红色毛衣,蓬头垢面的死胖子,被老板提溜个大脑袋,死死地按在柜面上。
“要不是看你可怜,早就把你赶出去了!现在竟然还敢赖账不给?”
李爽脸上的横肉上下耷拉在一起,几乎快将嘴唇掩盖,他用力的挤出一句话:
“航哥,快救我!我就差三块钱泡面钱!”
这个胖子叫李爽,是我现实里唯一的朋友。
他和我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准确的说,比我还废,因为他连女朋友都找不到。
我鄙视的看了李爽一眼,犹豫再三,还是掏出手机对准二维码支付。
“微信收款,2.5元。”
老板松开李爽,一脸古怪的看着我,没好气的道:“还有五毛呢?”
我无所谓的丢了一句:“老板,这是我全部身家了,你实在气不过,就按五毛钱来削他吧。”
老板看了看李爽,又看了看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值钱的地方,一脸嫌弃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液。
“真踏马晦气,以后别再来了,我这里不是流浪所!”
说罢,老板顺手拿起抹布,头也不回的朝网吧深处走去,对着一个个泛起油光的键盘进行擦拭。
“航哥…多谢你了。”
李爽尴尬地低下头,轻吐一口气,随之对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我什么也没说,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昏暗的灯光,将凋零的枯枝照的熏黄。
一阵寒风袭来,我下意识的打了个颤栗,脖子一缩,将马甲上的两个衣领立起来,快步跑到一个有挡板的废弃屋檐下。
“唉!”
望着马甲上大小不一的破洞,多少有些漏风。
“航哥,等一下!”
我狐疑的看向背后奔跑地两百多斤,想也不用想,肯定没什么好事。
我没给他机会,两手一摊,率先开口:“我已经没有钱了,不信,你搜。”
“不不不,航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找你借钱。”
李爽摇了摇肥嘟嘟的大脑袋,呡了呡嘴唇,欲言又止。
我一脸厌烦:“有什么话直说,磨磨叽叽的!”
“嘿嘿,航哥,我已经…没地方去了,就暂时住你那几日,等日后,我找到工作,在搬出去,你看这样行吗?”
李爽尴尬的笑了笑,眼骨碌一转,不好意思的看向一边。
我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一脸痛苦的点点头。
这句话,我已经听了七年,因为我明白,就算我拒绝他,他一样会在半夜撞开我家的门,并且一屁股将我挤下床。
“你别太高兴,过了十二点,明天房租就到期了。”
征得我的同意,李爽惺惺的跑向那个只有五尺宽狭隘的通道。
那里通往我的住所,前进桥,11栋,37号。
这一次,他出乎意料的停在半路上,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将其扔给我。
“给。”
我将其接过,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眼前发生了令我诧异的一幕。
突然,李爽举起双手,慢慢的小步向后移动。
“怎么回事?”
李爽硕大的身躯挡住前方的视线,我向一边挪动脚步。
“噌”
一线冷冷的寒光,闪过幽静的村道。
我的眼睛突然瞪的像鸡蛋一样大,喉咙小心的滚动,艰难的吞咽卡在唇齿的唾液。
此刻,气氛安静到,我可以清晰地听到我的每一瞬心跳。
一名头套黑色面罩的蒙面男子,一手拎着谷色麻袋,一手拿着一柄亮晃晃的尼泊尔军刀。
正指向李爽,踱步靠近。
我刚想转身逃离,下一秒,大腿就像灌入十斤铅一般,又呆立在原地。
从昏暗的窄道里,又走下来一名男子,与另一名男子同样的装束。
但不同的是,他手拿的是一把杀伤性武器——AK90。
我只需要一动,他立马就可以将我打成筛子。
很快,我和李爽一同被逼站在屋檐下,我们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从彼此的眼神中我们心领神会,这八成是被——抢劫了!
手持军刀的蒙面男子用刀尖对准我身旁的铁锁,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的将其取下。
按照他们的指示,我和李爽率先走了进去。
“砰!”
门被反锁,一股浓烈的异味扑面而来。
地上倒着许多化学药剂的瓶子,地表上还留有流淌的药液痕迹。
在不远的墙角处,一个废弃干涸的臭水沟散发着恶臭。
一般人若是进入这种恶劣的环境,不是昏厥,八成就是吐了。
但是我俩经过多年的困苦,在神经上早就免疫。
“蹲下。”
手拿军刀的蒙面男子指向偏隅的一角,随后将手中的麻袋放下,开始翻找起来。
我蹲在角落里,这才发现他们臂膀上都带有一个相同的黑色标志——SMR
唯一不同的是,一个08,一个09。
在我视线的正前方,墙壁上有一个开了洞的窗户,正巧可以看到对面网吧门口上悬挂的黑白电视。
“嘶嘶……嘶嘶……”
电流的摩擦声,断断续续,信号不太好,画面经常卡顿。
我慌张的咽口唾液,斗胆小声问问:
“你们要什么?我们没有钱。”
蒙面男子并未理会我,而是拿出一圈细长的绳子缠绕在手臂上,缓缓向我走来。
“咔嚓、咔嚓、”
鞋底将地板踩的翘起,像是滞着划过玻璃的刺耳声,耳鼓翕动着神经,令人心焦。
一些杂沓的化学瓶子也被踩的稀碎,声音愈发的清晰,一粒粒散落在地的玻璃碴子像是一颗颗白水晶,渲染了黑与夜。
画风一转,窗户外,传来黑白电视里嘈杂的声音:
“现在,最新播报一条新闻,最近一个月,有两位身份不明的凶恶悍匪,黑色蒙面,经常游走在城市间,以勒索绑架取乐,请大家多多注意安全,如果有相关线索,请及时联系警方。”
就在蒙面男子距离我一尺远的时候,长长的阴影顺着墙脚从上到下将我笼罩。
眼前,一片漆黑。
我缓缓抬头,看到那一对没有任何感情充满杀意的眼眸。
心头,无限惊惧!
霎那间,豆大的汗珠顺着面颊流下,身体本能地向后捎了捎。
胸腔震荡起伏,急促的呼吸中…
嗒——!
一直紧握在手心的东西也随之滚落,正好顺着凹槽滑落在沟盖板下的臭水沟。
在黑影步步紧逼中,我用余光可以大概的看清它的轮廓。
“这是一根带有中华牌的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