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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妈妈

    冯绍握住夏颜侯的手腕,心里一沉。

    他一下子就察觉到,夏颜侯现在的身体的症状,和几个月之前慕容胥的情况相比,也不能说相似,只能说一摸一样吧。

    可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夏颜侯的身体状况,之前也没出现过什么问题。

    慕容胥看着冯绍的脸色阴沉下来,心里也隐约预料到恐怕有些棘手。

    “如何?”她试探地问道。

    冯绍摇摇头,叹了口气,“实话说,圣上的症状,如今已和病入膏肓无异,这正是宰相大人几个月前,所面临的症状。”

    和她一样的症状?

    可是她之所以出现这些症状,不过是因为她在现代世界的本体逐渐苏醒了,需要她的灵魂穿越回原本的身体……

    但是夏颜侯的本体颜傅生,在原本的世界,不是已经死了么?

    她心里愈发烦闷,这些线索也在她心里乱糟糟纠缠不清。

    但慕容胥面上还是没显露出一点不痛快,只是保持大脑冷静,不让乱糟糟的心绪影响自己的思维。

    “既然如此,也帮我再诊断一回吧。”

    慕容胥心平气和地伸出手腕,对冯绍说着。

    病榻之上的夏颜侯依然昏迷不醒,而慕容胥神色坚定无虞。

    冯绍深深地看了慕容胥两眼,其实他心底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夏颜侯和慕容胥两人一前一后有了这般奇怪的病症,绝非偶然。

    相反,夏颜侯的病症,多半是因为慕容胥。

    如果夏颜侯是为了给慕容胥顶包,那就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如此一来,慕容胥的身体,现在应该已经完全没有大碍了。

    他是个顶聪明的人,七窍玲珑,看人看事更是通透。

    自幼他就得名神童的称号,后来即便十岁就入了太学,以及被太学老师被奉为天才,这些名头,都并非空穴来风。

    但冯绍虽然已经知道结果如何,还是将手抚在慕容胥手腕之上。

    果不其然,慕容胥的脉象平稳有力,全然已经没有几个月之前将死之人的那般虚弱无力。

    然而,他愣住了,还是被这诊断结果给惊讶到了。

    冯绍看着慕容胥,欲言又止,神色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怎么了?”慕容胥愈发觉得奇怪,冯绍何时变得如此吞吞吐吐,难道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对她说的?

    冯绍支支吾吾,脸上也泛起尴尬的潮红,声音细小地如同蚊子嗡嗡。

    “什么?”慕容胥没听清楚,心里愈发觉得烦躁,最近她心里烦得很,于是忍不住就追问了一句。

    她语气里现在已经透着十分露骨的烦躁了。

    “你有身孕了,虽然只有不到两个月,但是能诊出胎儿的脉象。”

    冯绍的话进到她耳朵里,这回轮到她怔住了。

    她,有身孕了?

    慕容胥回到昆华宫,失魂落魄地坐在殿里的床榻之上,她恍惚觉得,这命运真是会戏弄她。

    分明自己就要命不久矣,居然就这么怀上了一个小生命。

    她要怎么办呢?她一手抚上自己的肚子,心里一阵发愁。

    自从那日之后,她便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只是进来愈发觉得心里烦躁不安,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有了身孕。

    她突然意识到,最近她几乎没有昏倒,而且身体状况也渐渐有了好转。

    这和那个人工智能所说的,怎么不太一样?

    按照人工智能的说法,此时她应该身体更加衰竭,毕竟大限之日愈发逼近。

    而现在身体衰弱下去的,不是她,而是夏颜侯。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喊着,“小爱!小爱!”

    人工智能果然出现了,虚拟的轻熟女性形象脸上挂着得体温婉的笑容,看向慕容胥的眼中带着暖暖的人造的虚拟爱意。

    “小胥已经决定回去了吗~”

    “怎么可能,”慕容胥语气有点呛。

    对于这个人工智能,她慕容胥现在现在已经一点都不客气了。

    她双眼直勾勾盯着人工智能的脸,幽幽地说道,“小爱你明明知道我怀孕了吧?”

    人工智能不说话,过了半晌,才像是系统故障刚修好似的,蹦出来一句。

    “夏颜侯和小爱做了交易哦~”

    而后像是系统死机又重启之后一样,连珠炮继续蹦出来一句有一句的话来。

    “夏颜侯代替小胥在这个世界死去呢~小胥原本的身体里会住进新的灵魂,小胥也能够在这个世界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慕容胥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她几乎是有些无力地嘶吼道。

    “为什么都瞒着我?一个个都擅自做主!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你们去做牺牲!”

    小爱的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虚拟人工智能歪着脑袋,傻乎乎地用人造眼睛,呆愣愣地看着慕容胥,眼神里十分空洞,像是没有灵魂的躯体。

    人工智能确实只是人工智能,即便模仿地再像,也只是人工智能而已。

    “你之前说过你是按照一位人类女性,作为原型,才被设计出来的吧?”

    慕容胥走到人工智能跟前,语气虽然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依然无法掩饰住那种大海之下波涛汹涌的情绪。

    她双眼死死盯住人工智能的眼睛,像是不肯让人工智能轻易躲开她的目光。

    人工智能无处可躲,连眼神都无法在慕容胥直勾勾地注视之下偏离。

    于是只好点点头,机械的女声在电流的传输下,发出了冷冰冰的声音。

    “是的呢。”

    慕容胥愤怒地转过身,但是随机又立刻转回去,继续紧紧盯着人工智能的双眼。

    虽然面前只是虚拟的人类形象,但是她依旧用上了充满压迫力的动作。

    这幅场景,如果夏颜侯看见了,估计会说她这是在和人工智能对峙吧。

    “那个人类女性原型的意识,应该还存活在你的程序里面吧!”她发出像是质问又像是陈述的喝令。

    人工智能眼底的光在电流微弱的波动下,闪动了两下,而后熄灭了。

    但慕容胥没有放弃,依旧死死地看着人工智能的双眼。

    果然,人工智能的虚拟形象再次亮了起来,周身都散发出莹莹的蓝光,那双呆滞茫然的机械眼睛里,出现了一丝生气。

    虽然这个变化微不可察,但慕容胥还是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这个变化。

    那位狡猾又狡黠的人类女性原型的意识,终于在她的步步紧逼之下,从藏身的底层数据代码之中,露出了狐狸尾巴,总算是浮现了出来。

    “终于露出尾巴了啊。”慕容胥笑了。

    与此同时,她看见那个人工智能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小煦果然不愧是妈妈的女儿。”人工智能的虚拟形象,不由得开始带上了一抹真正的属于女性的柔和。

    当然,这也是唯独属于母亲这种生物的柔和。

    “你一直都待在这群数据代码之中,观察着我从小到大的一举一动吧?”

    慕容胥此时此刻,已经不想在继续假装毫无察觉,更不想继续拐弯抹角打太极下去了。

    从小时候起,作为万金集团最值得培养的继承人,万珈煦就一直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观察她。起先她以为是父亲专门派了人,来评估她作为未来万金集团继承人的价值。

    但是逐渐的,她发现那个观察她的视线,并非来自于家族委派的家庭教师,也并非家里的佣人。

    相反,倒更像是如影随形的某种东西。

    这种注视就潜伏在她日常生活中触手可及的地方,与她的生活融为一体。

    其实,这种视线其实并没有让她觉得不安,但这也是让她最为不安的地方。明明这种观察本应该激起她的恐惧,或者至少是导致她产生不安情绪。

    可最后她发现,自己居然因为这种注视感到安心。

    那个时候开始,其实她心里就已经起了疑心。

    因为这种能够让当时尚且不到六岁的小孩子安心的注视,只有可能来自妈妈。虽然父亲告诉她,她的母亲因为一场实验,在实验室丧生了。母亲的身体被发现时全然没了心跳,已经回天乏术。

    但是她心里清楚,生命的状态并不只有一种。

    这也是为什么,她从三十多高的楼层摔下来,因而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之后,能够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直到三个月前,这个人工智能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心里的那个念头就愈发笃定了。

    她总隐约能够从那个人工智能注视自己的视线中,感觉到一丝熟悉。

    “小煦,妈妈爱你。”

    慕容胥呆住了,楞楞地看着人工智能的虚拟人类双眼中,流淌着深厚沉重的爱意。

    她这辈子,哦,是两辈子,都从没想过。

    自己居然能从母亲那里,听到这句话?只可惜,她很清楚,这次妈妈是来跟她告别的。

    而且她知道,这次别离,不是能够彼此目送的分别。

    而是,永别。

    她眼眶说红就红了,蹲下身去靠在床榻角落的地方,缩成小小的一团,把头埋在双臂之中,呜咽地抽泣着,样子像只躲在角落的小刺猬。

    人工智能伸出手,抚上慕容胥的头发,像是在安抚哭泣的慕容胥。

    明明只是没有实体的全息影像,人工智能却用精确的计算,丝毫不差地模仿出人类抚摸的动作,更是精确无误地避免了任何动作偏移。

    全息影像虚拟光源从慕容胥身上抚过,简直就像是有真正实体的人类。

    慕容胥虽然埋头哭着,却也从那微弱的蓝光细微的变化里,感知到了人工智能此时的动作。

    她一下子哭得更凶了,从出生起她就从没哭得这么凶过。

    像是要把二十年,哦,应该是四十年都硬生生忍住憋回去的眼泪,一次性给哭个痛快,哭个过瘾。

    对,哭,就得嚎啕大哭才对劲儿。

    人工智能被慕容胥这么多年都从来未曾见过的、声势凶猛的哭,不由得也给吓到了,手一抖,虚拟的全息影像也从慕容胥的头上穿过。

    全息影像莹莹的蓝光突然消失了,整个大殿顿时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像是空无一人的家里的客厅的灯,突然被啪嗒一声关上了一样,原本并不觉得昏暗的天色,一下子就愈发显得昏暗起来,而空无一人的家里的客厅,也突然一下子,就愈发显得空无一人地孤独起来。

    这个时节,远处的日头已经下了,深冬的大梦国,天色昏沉。

    慕容胥哭够了,空洞的双眼朝着远处下沉的日头远眺着,她的心也像是被挖走了一样,此刻空荡荡的。

    那日头下了山了,她不由得想到,小时候父亲说过。

    太阳每天都会升起来,所以不必因为太阳下山而感到悲伤。但是第二天升上来的太阳,真的是昨天的那个太阳吗?

    而那个落山了的太阳,会不会其实已经死了,永远消失了呢?

    但是最让人感到心痛的,或许是那个落了山的太阳,明明已经消失了,却没有人察觉到。

    所有人还以为每天升上来的都是同一个太阳,而不知道真正的那个太阳早就消失了,所以没有人会为消失的太阳感到悲伤,因为没有人知道,那太阳,竟然已经消失了。

    慕容胥看着远处,泪水似乎已经洗去了她近些日子来的焦灼和烦躁。

    她眼神冷清,心中感叹,真像是一场大梦,黑白两色,间或有些灰色加以点缀,但终究也是灰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