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繁花现在只觉得很头疼。
她原本以为这趟蛇却山之行最多就是五个人一起杀掉那恶徒，或者帮他们把对方抓回北海深渊。
没想到能亲眼见到这种大型传销现场。
神启大陆的循神者，以信仰为力量。
李繁花一直觉得这玩意儿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信仰越深，汲取神祇的力量越多。
她前世看过一种名叫作红螯蛛的蜘蛛。
在它们被生下来时，就会吃掉自己的母亲，以此生存下去。
李繁花总感觉循神者和神灵的关系也有点类似。
只不过，神灵的力量要分给那么多循神者，大概也深不可测，不会被“吃掉”吧？
说回现在。
或许是对于李繁花这个现代灵魂来说，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一本明显吹擂夸张的自传，可以骗到那么多人的信仰。
而且这种肤浅、不切实际的信仰竟然也真的能转换为那人的力量？
想不通。
李繁花摇了摇头，默然地看着一屋子的“信徒”，退出房去。
“施主，这可如何是好？”
曲直也跟在她身后，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本就不擅长动脑子，并且这次外出游历红尘也是第一次，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李繁花沉默一会儿，说道：“他们的生机几乎都被此地的那什么宗主汲取走了，如果不停下信仰，就解除不了跟他的绑定，就算我们把他们全部强行带下山，也无济于事。”
这是她的猜测。
但事实也大差不差。
如果丑剑违背约法三章在此时开口说话，就会告诉李繁花，那人的确寻了个最取巧的法子。
天时地利人和，几乎都被他抓准了。
该说他运气好还是手段妙？
神启大陆往前千年，也有不少人瞅准这条捷径想要一步登天。
但无奈“信仰”这种事。
易的时候如反掌。
难的时候却如登天。
以前那些年岁里，十大神祇的神路都未曾有过颓势，神启大陆东南西北各角落井然有序。
唯有“不敬神”这一不稳定因素。
所以那些走捷径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
只不过现在，天下隐隐有大乱之相啊......
丑剑在李繁花的背后叹了口气。
曲直和尚瞪大了眼：“咦？谁在叹气？”
李繁花：“......是我。”
曲直挠了挠头：“噢，施主，不要悲观，待我师叔和陆谢两位道友将那恶徒斩杀，想必这些人也就得救了。”
忽然，他那憨厚讨喜的脸上神情一变，嘴唇都乌青起来。
李繁花皱眉：“怎么了？”
“我师叔受伤了。”
曲直脸色沉重，一扫之前的窘迫和茫然。
他眼中一道深沉浓郁的金光闪过，朝后山的方向看去。
李繁花只感觉他身上也如那陆长歌一般散发出一股气势。
她表情不变：“隔这么远，你怎么知道？”
曲直眼神微凝，几乎就要朝后山赶去，但还是回答了李繁花的问题：
“同一神路的循神者之间彼此有着细微的感应，而我和师叔修的法门同宗，所以气息相亲。刚才他的气弱了好多，必定是受伤了。”
他双手合十，跟李繁花告别：“施主，既然此处的人们无法疏散，那我也前往后山帮忙了，你未曾踏入神路，切勿逗留遭受波及，请快快离去吧。”
没等李繁花回答。
曲直的肩头有金光微震，竟直接化作一道流光朝那后山掠去。
“果然是唯一寺的和尚。”
待人走后，憋了许久的丑剑终于开口：“不过也只是个位九的毛头小子，金光咒还不够熟练，看来真是刚出来红尘历练的。”
李繁花没有看那道金光，而是指了指四周的房屋：
“他们还有救吗？”
丑剑叹了口气：“没了。之前桃花镇的路人说这岭南剑宗三年前建立，我就早该料到，既然三年前就到了青山界，这些信徒估计也源源不断地提供信仰之力有一年之余了。”
“你刚才也看见了，他们的生机就要尽数流逝，现在吊着他们一口气的只是鬼之一途的致幻能力罢了。”
李繁花轻轻吐出一口气，觉得胸口有些沉重。
一个屋子里就有几十人。
这是把周边的村子全都洗劫了一遍啊。
李繁花恍然大悟：“怪不得在桃花镇时那老道只骗财，毕竟镇上有着镇守府的存在，他如果动作过于明显，总会被神朝提前盯上。”
“其实这叫有点文化走遍天下才不怕。”丑剑说，“这些村民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李繁花没心情跟他嬉皮笑脸，径直朝后山走去。
“你干嘛？”丑剑大惊，“你该不会还想去帮他们？”
李繁花脚步不停：“来都来了。”
“.......”丑剑一时支支吾吾起来，“繁花啊，这人吸取了起码两百人的心力，估计早已突破位九到了位八，那一行人里最多就陆长歌和他能交交手，其他人都是炮灰啊。”
“那老和尚连位八都不是？”李繁花疑惑道：“他好歹是曲直的师叔。”
“实力又不能和年龄挂钩。”
丑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有的人四五十岁才一朝悟道，有的人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在梦中窥见神灵传道，醒来就是位五、位四的循神大能，有的人就算早早踏入神路，止步不前的也数不胜数。这个道理，你还不懂？”
李繁花默然。
的确，她先入为主了，以前世看的那些小说来思考，总觉得年龄大的就该是高人。
“他们是三大势力的弟子，就算不是师长带队，总不至于没有支援，怎么可能独自剿匪？”
李繁花不解地问道。
“如果这人私传个人信仰的事儿传入正道的耳里，自然用不了一天就有人来灭他。”丑剑说，“可惜，想必这几人也是今天才发现他的所作所为，已经来不及反应寻求支援了。”
丑剑动了动，剑尖翘起，指向后方：“待这些人都死掉，那人的实力说不定能攀至位七，神朝的小子和道宫的女娃就更无法与之对抗了。”
李繁花现在很明白一点，那就是事态的确很紧急。
所以她的步子也急了起来。
在她的想法里，倒不是为了行侠仗义。
丑剑也说了，这里的事只要传出去，不出一天就有高手赶到，就算灭了这整座山也不费吹灰之力。
她只是觉得，陆长歌一行也曾好言相劝于她。
能帮则帮，能救则救。
将心比心罢了。
“我如果全力帮助他们，能算作一个位几的战力？”
李繁花问道。
“你？”丑剑叹了口气：“看来是劝不住你了，罢了。五式剑法，除开御剑术，还有四式，前三式以你现在的实力用出，凡人武师之内难遇敌手，最后一式正面击中那人的话，勉强能算得上一个‘剑九’通灵。”
只是剑九通灵吗？
每一条神路，九个位阶。
在其中一个位阶上走到尽头，便是“通灵”。
丑剑说道：“如果那人还只是鬼八‘法童’的境界，靠那四人联手消耗大半，而你若也能觅得那唯一的机会......可以搏一搏。”
李繁花握了握剑柄。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把斜挎着的帷帽取下戴在头上。
在桃花镇的那一战根本连前菜都不算。
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却是直接上道大菜。
作为初出青山的她，仍是有些紧张。
所以戴上帷帽。
她微微心定，大踏步奔向后山，白衫微扬。
身后那片房屋里，有信徒声音中气不足但仍诚恳到近乎病态地念道：
“神道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