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过去,蛇却山仍是那副老样子,并且随着天气的逐渐炎热,进山的人越来越少。
整个青山界最近都口口相传着岭南剑宗的流言。
有人说蛇却山上真的住着神。
有人说那岭南剑宗的宗主实力几乎可以媲美陆氏神朝那位天下最强的神皇。
一传十十传百,一些镇子上的镇民们甚至开始以家里人去了岭南剑宗当信徒为茶余饭后吹嘘的资本。
只不过,就在同一时间,一些人发现,最近有很多陌生人涌入了青山界。
好像在寻找什么。
有眼力敏锐的人猜测,这些人都是循神者。
......
......
距离蛇却山五公里处。
那座李繁花曾夜宿过一晚的后土娘娘庙前,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子一袭灰袍,约莫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五官硬朗,但眼角处却有些许不合年龄的皱纹,两鬓也攀上几缕白发。
他静静地打量着后土庙,忽地蹲下,伸出两根手指抓起地上的棕泥,而后闭上了眼。
十秒过后,这捧泥忽然化作尘屑飘向空中四散消失。
他站起身,轻声说道:“就是这里了。谢樱师侄送回的‘萤火’与面前这座蛇却山的气息最为契合。仰止,你怎么看?”
他身后的女子穿一身青衣,气质飘远,最为特殊的是她的一头及腰长发竟是雪白。
她不急不慢地转身朝蛇却山方向走去,眼神淡漠:“樱儿身上有我给她的命器,但我到了此处仍感应不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不在此处,二则是她已经用掉了命器护主的神通。”
男子跟了上来,声音同样沉稳不乱:“神朝那边传来消息,一名叫‘陆长歌’的旁氏子弟数月前命牌碎裂,万神图上属于他的星迹也消散了。另外,他和谢樱师侄都在半年前接了那个缉拿鬼子母狱逃犯的任务。”
女子没有说话,但脚下的步伐却急促了些。
“仰止,放心吧,谢樱师侄有你给的护主命器,位七以下的循神者都无法伤她性命,那罪徒于三年前记载只是初入神路的鬼九,断不能将她如何。”
男子望向她说道。
二人的组合有些微妙。
看似男子年长,但细致观察便会发现,这白发少女明显才是二人中的主心骨。
“神朝的子弟都死了,你还觉得那罪徒只是鬼九那么简单?”
谢仰止望向云层中若隐若现的蛇却山峰顶,冷声道:“闻渝师兄,请你清楚,我并不是因为谢樱是我的妹妹才如此担心。”
她表情有些沉重,“青山界落魄已久,民俗竟有退化之迹象,刚才在那镇上你未曾看见?竟无一人嘴边挂有后土二字,却尽是那什么岭南剑宗宗主......”
说到这里,她冷笑一声:“问剑宗丢了御剑术,对此事充耳不闻,那群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剑修竟无一人出面,害得我们满大陆地抓那罪徒。如果他们知道这远在天南的青山界里竟有人不知天高地厚地以‘剑’立宗,他们还坐得住吗?”
闻渝叹了口气,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俊朗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寒意:
“仰止师妹说得在理。问剑宗的剑修和鬼子母狱里那群人的关系本就暧昧,这本御剑术又丢得太是时候——偏偏在这天下将乱......”
女子打断了他:“师兄,慎言。”
闻渝眼神一凛,不再说话。
“自五十多年前问剑宗的那位前辈踏天成神,我云上道宫便避其锋芒封宫至今。”女子语气沉重地说道:“三年前我们开宫出世,问剑宗又出了这事儿......很难猜测那群剑修到底想要做什么。”
闻渝无奈道:“毕竟那是千年内的第一个踏天成神......问剑宗在大陆上的强势已经隐隐要超过神朝了,却也无人敢有异议。”
仰止冷哼道:“若那罪徒真在这蛇却山上当山大王,由我道宫弟子抓住那再好不过,刚好用那本丢失的御剑术去打问剑宗的脸。”
“师妹。”闻渝笑道:“你对剑修的敌意可要收着点了,明年的道宫盛会,问剑宗里与你订下娃娃亲的那人一定会到场,闹得太僵也不是好事儿。”
白发少女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师父他们到底怎么想的,问剑宗与我道宫一向不对付,还要我和那人......”
对于“成婚”这个词,她怎么也开不了口。
闻渝安慰道:“天下将乱,道宫也要寻求盟友,神朝和唯一寺绑定,我们和问剑宗也必须放下昔日的仇恨。”
“我明白的。”
仰止语气平淡,眼神也恢复了那般漠然:“牺牲品有一个就行了,所以今天必须找到樱儿,走吧。”
看着她那般决然的背影,闻渝摇了摇头。
想着云上道宫百年一遇的神道天才将和剑塔的那个废物成婚。
他也不禁感到有些遗憾。
......
......
石窟神像前。
李繁花靠在角落坐着。
不时有人投来目光,看向她手脚上的青烟镣铐。
原来,这位住在石室里每日有饭菜伺候的“大人”,竟是个囚徒?
信徒们也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无论是在前山还是后山的,都被唤来集中在了石窟中。
他们虽没被掩去七情六欲,只是宛如脑子里种下了一颗信仰的种子,根深蒂固。
宗主要他们在这儿好好呆着,他们便什么都不做。
李繁花闭着眼睛,感受着调息完毕的充盈气海。
如果有一位高阶的循神者能看见她的气海,一定会惊讶。
因为里面不止是一道道剑气。
还有一小团隐隐燃烧的火苗,静静飘浮在角落。
虽然细微,但气势竟能与气海中养得极为锋锐的那些剑气一教高下。
只不过,无论李繁花如何将心意放在上面,都得不到任何反馈。
好似这并不是她的力量一样。
这些日子,李繁花必须压制着气息不被张生察觉。
所以她的修行并不算有多少进展。
她只是保持着状态的充沛,随时都可一战。
李繁花看向石窟四周将她与这些信徒环绕起来的道袍人。
足足有三十几个。
张生在接到那道传讯后便离开了石窟,不知去向。
但李繁花知道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毕竟自己还在这里。
叹了口气,她低头望着手脚上的青烟镣铐。
破开它们,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算难事。
只是破开之后,还要一口气打三十多个武艺高超的凡人武师,这倒是有些刺激。
这几个月下来李繁花也摸清楚了这些穿着道袍、所谓门徒的身份。
他们这些能穿上考究道袍的人分为两批。
一批由张生传授教言和足以震慑凡人的骗术、幻术甚至御剑窍门。
他们负责外出传教、坑蒙拐骗。
另一批则是有些功底的凡人武师,负责看守和监视山上的信徒。
李繁花睁开眼,很快便察觉到了起码有十个道袍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她默然想道:“滴水不漏啊。”
不仅是他们,棘手的甚至还有这些看似无害的凡人信徒。
张生的驯化方法让他们坚定地相信自己是岭南剑宗的一份子。
所以,李繁花想要逃走,免不了和他们产生冲突。
正这样想着,一只手戳了戳李繁花的手臂:“大人......”
李繁花有些惊讶地扭头。
竟是那大河镇的男孩黎淮。
“你还叫我大人?”李繁花笑着抬起手上的镣铐扬了扬。
“我早知道的。”黎淮低声说:“但您的气质就不像凡人。”
李繁花微微一笑,说道:“我当然是凡人,你们宗主才不是。”
黎淮咬了咬嘴唇,因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小的手臂在地上撑了撑,靠近李繁花,低声道:
“大人,您是被抓来这儿的吧?”
李繁花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这男孩有些奇怪。
因为他好像并没有被强制迷神信仰,只是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更憔悴了些。
李繁花点了点头:“不要叫我大人了,我叫李繁花,大你几岁,就叫我姐姐吧。”
黎淮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两下,见没有人注意自己,才说道:
“繁花姐姐,您能带我逃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