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空中翻身落地,李繁花手中长剑挥扫,竟无一人敢上来擒她。
她那对极为英气的剑眉一挑,颇感有趣。
十数个尚且能站在地上的道袍人,脚下扭捏,恐惧地看着她周身似有似无的白净剑芒。
凡人武师修一身真气。
有的穷尽一生也许都养不出可以出体对敌的有形之意。
更别说如此规模的剑气。
所以这便只有一种可能——眼前这年轻的女子并不是凡人,而是强大的循神者!
李繁花持剑于身前,但注意力却放在远处的神像头颅。
那抹如飞星横跨整个石窟的剑气看似纤细,实则掏空了李繁花此时能养出的一大半神力,以剑作为传导的跳板,爆发出了完整的威力。
她死死地盯着它一往无前地斩中张生的身体。
一声痛苦的嘶吼自那传来。
忽然,石窟中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凡人信徒们,如失了心神一般,自他们的眉心处猛然显现出一道白雾般的气息,链接着高处的张生。
他们翻着白眼,犹如牵线木偶,怔怔地朝前方走去。
浩浩荡荡,足足数百人。
场面诡异,让李繁花脊背生寒。
十数个围攻她的道袍人,在此时也像是被点燃了赴死的气魄,吼叫着朝她扑了上来。
李繁花皱了皱眉,只觉他们如同入魔了一样,毫无章法,像是......只为了拦住她一般。
但哪怕是入了神路的剑九,对于如此多的悍不畏死的凡人武师,也不可能做到一气斩杀。
周身剑气如同预警般绽开,李繁花及肩的黑发一时掠起,伴随着她的后撤,她的速度已经提升到了极致。
直奔洞窟外。
她不知道在张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情势对她来说显然不容乐观。
每多待一秒,她都觉得自己的某种直觉在告诉她危险加重。
同时,李繁花身后那从不离身的布条中,丑剑严肃的声音响起:
“跑!朝山外幻阵跑!刚才这张生按你所编的法门练至入魔,掌控愿力不成,反被形成的枷锁给束缚住。只是他果真决绝无比,竟打算将计就计,破釜沉舟,一鼓作气冲击鬼七。”
听着后方那群道袍人的追逐脚步,李繁花此时心思有些杂乱,随口说道:
“他不是没将晋升物收集齐全?”
丑剑的声音断断续续:“走火入魔,已是自毁神路的做法,做比喻他现在就好似一只手抓住通往高天的那条残破断路的人,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拼了命地攀上去,以后再寻缝补之法,还要什么晋升物?”
李繁花没好气道:“听起来好像怎么都对我们不利啊!”
这时,甚至没等李繁花的身影掠出石窟,一道尖锐的孩童叫声便裹挟着浩浩荡荡的青烟,拦在了李繁花的身前。
它挡住了石窟外照至此处的阳光,如天狗食日,一下便暗淡无光。
李繁花警惕地盯着前方。
但下一刻,她脖颈处的寒毛再次立起,背后传来紧密杂乱的脚步声。
她转头看去。
数百凡人信徒,双目泛白,一点黑色都不存留,似梦游般一步步朝她走来。
李繁花倒抽一口凉气入肺,下一秒,青烟汹涌而至。
她下意识地背身一剑挥出。
一股巨力无可阻挡地砸在李繁花手中剑身,竟硬生生地将她掀翻了出去。
后背砸中石窟,溅起无尽烟尘,巨力令整个石壁都为之一颤。
“咳咳......”
李繁花从地上爬起,神色惊异,望向一步步朝自己此处走来的青烟巨人。
渐渐地,它周身青烟散去,露出真实面目,竟是被青色覆盖完所有皮肤的张生。
这犹如一身青色的贴肤盔甲硬生生将他拔高了不少。
也不见他嘴巴张合,沉闷狰狞的声响便传了出来:
“你......骗了......我......”
李繁花下意识抬起右手,却看见那凡品的长剑已经从剑身中央往一旁碎成了两半。
她苦笑一声:“剑都这么不禁用吗?”
李繁花在前世从没打过架。
文明社会,不动手动脚。
这是她一贯的观念。
在这个世界出青山后,她已经连续作战了好几次,却没有一次感受到这般货真价实的疼痛。
她咧着嘴,感受着整只右手传来的酥麻和酸痛。
刚刚那一击,不仅打断了她的剑,更是折了她的一只手臂。
她吐出一口浊气,喉咙处有铁锈味儿泛起,心情愈发沉重。
这就算是和张生撕破脸皮了。
任张生再多疑自疑、再蒙在鼓里,他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循神者,当他神路出现问题之际,怎么可能猜测不到是李繁花靠谎言动的手脚?
这时,她右手里唯一还能动弹的两根手指,按住剑柄,气海里的仅存剑气毫无保留地倾巢而出。
接着,她松开力气,青剑凌空,护在身前。
入了魔的张生用血红的双目盯着此景,带着恨意说道:“你......已入......神路,你......骗得我......好惨!”
李繁花没有回答。
心念一动,飞剑追去,这便是回答。
金石交错之声再次急促紧密地响起。
这柄凡品之剑虽然速度足够畅快,一转眼便抵住张生的心口,但再也无法前进一步,火花绽放,好似他的皮肤坚硬无比。
青剑发出一声呜咽,缠绕在其上的剑气逐渐变淡,露出残破了一半的剑身。
咔擦。
张生伸出手臂,捏在仅剩的剑身之上,下一秒,它化为残渣,落于地面。
接下来,甚至不给李繁花任何反应的时间,异化为青色怪物的张生缩地成寸,一步掠至,看似慢实则已成残影的右手抬起。
李繁花被扯住手臂举了起来。
一声钻心疼痛下的闷哼后。
她便和右手臂失去了感应。
很简单,这下真的折了。
并不算完,张生另一只手轻飘飘在李繁花的喉咙处砸下,将她牢牢按在石壁之上。
李繁花脸色惨白,两抹鲜血自唇边流下。
“你在法门上......搞了鬼,对吗?”
张生的面目早已没有了人样,更像是一个人形怪物在说话。
皮肤之下,有一诡异的鼓包在他的周身不断游走。
李繁花艰难地睁开眼,看见张生腹部那空荡处,他的本命法童正哆嗦着蜷在角落。
还在蓄积的愿力白气,缠上它的四肢,让它动弹不得。
李繁花看得出来张生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是强弩之末。
神力和愿力的冲突提前到来,让他成了这近乎失去心智的怪物。
但也给了他暂时的强大力量。
这样的思绪根本持续不了多久,李繁花便被窒息感险些弄晕。
只不过,下一刻,她觉得呼吸一顺,从石壁上落了下来。
捂住断了的右臂,李繁花跌坐着抬头。
半空中,一个举着石头的少年,正高高跃起,砸在张生的头上。
然而,没等他身形下坠,张生如敏锐的野兽一般侧身,一拳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腹部。
鲜血如柱,洒落成雾。
有着单薄嘴唇的少年紧闭着眼,极为痛苦地如断了线的纸鸢,轻飘飘地落地。
面如金纸,不省人事。
张生低吼一声,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凡人少年握石砸头,是何等的屈辱。
不过没等他对僭越冒犯自己的凡人降下怒罚,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身。
断了一臂的少女,佝偻着腰,但速度不减,朝石窟外的方向奔去。
绕过张生的瞬间,她用尚存的左手一把抓住倒地不知生死的黎淮,夹在怀里,头也不回。
张生怒吼着抬起双手,欲要用鬼之神路的术法将她束缚。
然而无事发生。
两力冲突,虽然在某种程度刺激了他的一切机能,让他在短时间内成了近似以肉体强大著称的妖族魔族,但鬼之神路的一切神通竟也离他远去。
几乎是眨眼转瞬,那被血染红了白衣的少女身影便已经掠出了石窟。
......
......
蛇却山脚。
白石与黑林之间。
闻渝和仰止对视一眼,后者淡淡地说道:“有人不想我们找到上山的路。”
前者轻蔑一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障眼法,看来真是那罪徒了。”
全名叫做谢仰止的白发少女,略淡的双眉动了动,而后闭上了一双淡色的眼睛,朝某个方向走去。
“幻阵罢了,给我打开。”
她的声音平淡。
在她的身后,一尊若隐若现的三彩神像,竟凭空出现!
右手持法器,左手挽法诀。
面目模糊,彩光荡漾。
下一瞬,如春雷乍响,蛇却山上的天空为之色变。
无数挡在前方的雾气和山色,尽数褪去,露出写有“岭南剑宗”的山门。
闻渝无言叹道:“命七境界就能熟练运用‘昭神’,不愧是谢仰止。”
白发少女再次睁眼时,淡淡的金色线条稍纵即逝,重新变为她原本的瞳色。
她皱了皱眉,望向后山:“有人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