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仰止现在很心烦。
而她一旦心烦,就会想喝酒。
她的那根红线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品阶极高的空间命器,是她的母亲、中州谢家实际掌权的谢夫人给她的成年礼物。
然而里面只装了吃的和喝的。
吃,是各路美食。
谢仰止入道宫三年,除开必要的闭关,都在大陆之上走动,不然也打不下万神图第八篇章第二人的美称。除此之外,她也会收集各地美食放进红线之中。
早饭午饭晚饭都得好好吃,这是她的原则。
喝,自然就是酒。
谢仰止好酒,道宫上下皆知,但大多数人不知道为什么她爱酒,只知道她喝了酒之后,会很疯狂。
所以她已经大半年没有喝过一次酒了。
站在石窟外,她缓缓散去昭神之力。现在的她,很想喝酒,闻渝也管不住她。
红线微微发亮,如同清晨尚未浮起的红日,明亮但含蓄。
一个棕色的葫芦出现在谢仰止的手里。
闻渝无奈道:“师妹。”
谢仰止充耳不闻,小抿了一口,声音模糊地说道:“菊花秋。我不太喜欢,但这样也好,不至于让我喝多误事。”
金黄的酒液在她嘴边泛着晶莹的光泽,她的淡眉轻轻上扬。
虽然她嘴上说着不喜欢,但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她一共喝了三口,而后将葫芦收进红线。
她看向闻渝,认真地说:“我要动真格的了。”
在她说话的同时,背后一座比起此前任何一次都要凝实的神祇虚影,几乎是眨眼生成。
闻渝额头冒出冷汗。
全力昭神。
就连他也拦不住。
或许只有祭出全部剑气的虞途才能在同境中胜过现在的谢仰止。
但这样毫无顾忌的施展对谢仰止的伤害是逐渐累积的。
会不断透支她的心神。
道宫所学为司命神路的正统传承。
大部分道法都损寿和伤及自身命理。
这也是闻渝今年刚满三十岁却已经两鬓白发的原因,他钻研道法最痴迷,在道宫弟子中最努力,所以难免损寿。
道宫里的师长曾告诉他,这样练下去,若是不能晋升上三阶,达到‘命三’的境界,他活不过五十岁。
命三境界称“摄天寿”。
到这种程度,自然不在乎此前修炼损去的这些数字。
虽然做不到与天同寿,但也足够再看好几个山河更替了。
而比起闻渝练的这些道法,昭神之术绝对要更损寿命。
就在谢仰止一步步朝石窟走去时,闻渝挡在了前方,他微微一笑:
“师妹,你的命可比我值钱,我减个两三年的寿,不算什么。”
谢仰止满是金色的双目,平静地看向闻渝。
闻渝转过头。
道宫威力最大的那几个禁忌道法,他也是会的。
就在他双手结印,某种深邃的气息自他身上升起时。
石窟的阴风结界竟然缓缓散去,消失在空中。
闻渝和谢仰止都是一愣,对视一眼。
洞口处,李繁花摇摇晃晃地走出,身上白衣被洞内阴风割破了不少处,鲜血甚至都有些凝固了。
她脸色苍白至极,但黑白分明的眼睛极为平静,甚至有些安心的喜悦。
她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倒了下去。
谢仰止还未解除昭神状态,瞬身到她身旁,李繁花倒进她的怀里。
她低着头,皱眉观察起李繁花的伤势。
片刻后,她说道:“剑气耗尽,别无大碍,只是些皮肉伤,将残留的阴气除去即可。”
闻渝疑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皆是看向石窟内。
好像......怨力竟然弱了些?
闻渝说道:“难道李姑娘真会那剑塔秘传的‘斩红尘’不成?”
谢仰止摇头,说道:“那要剑五以上的循神者才能施展。”
闻渝望着洞口时不时吹出的、依旧充满戾气与怨力的阴风,心有余悸。
先是怨力突然爆发,封锁住洞口,他与谢仰止都以为是恶灵即将成型。
如果真是如此,他和谢仰止合力也许都不能将这种程度的恶灵彻底击杀。
所以谢仰止才会毫不犹豫地全力昭神,毕竟再晚一会儿李繁花就可能丧命于石窟内。
然而她不仅活着走出来了,还无甚大碍?
闻渝想不明白,但还是笑着说道:“没事就好,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秘密,李姑娘明显不是普通人,在现在的情况下,她越强大,对我们越没有坏处。”
谢仰止瞪了他一眼,抱着李繁花朝前山走去。
闻渝挠了挠头,我说错什么了吗?
望着二女离去,闻渝抬头看向天际,一抹忧心之色挂上脸庞,喃喃道:
“希望支援早日赶到吧......”
......
......
李繁花醒来之时,闻渝在刻木雕,谢仰止在喝酒。
没来得及出声,李繁花便发现身后的布条不见了。
她猛地坐起。
有些虚弱脱力,但并不算严重。
“你在找这个?”谢仰止收起酒壶,握住布条,朝李繁花走来:“你晕过去了,剑难免硌得慌,便给你取下来了。”
李繁花站了起来,接过布条,说道:“谢谢。”
谢仰止皱起眉,好像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李繁花说道:“我可没有你们的通心神通,猜不到你们的想法。”
谢仰止看着李繁花重新将布条背负,说道:“繁花,你这剑好像只是凡品,甚至没用剑气养过......”
李繁花一愣。
“虽我不喜剑修,但越是讨厌他们,我对他们的了解就越多,”谢仰止认真说道:“剑修需要一把好剑,而且不能轻易更换,这便是养本命心剑的法门精髓。你根骨很好,若是练武,定能走到凡人武师境的巅峰,以此推断,你的剑道天赋也不会差,剑气充盈且纯粹,断不能在这基础的境界上马虎。”
李繁花哭笑不得。
的确,只要摸到包裹住丑剑的布条,任谁都能分辨出这应该是把剑。
谢仰止说的也没错。
就算不用打开布条看丑剑,光是感知,也会以为这只是根烧火棍。
平平无奇,重且钝。
见李繁花没说话,谢仰止继续说道:“我道宫虽然不练剑,但宫内收藏也不乏上品飞剑,虽不及那些强大剑修的名品,也比你这把......铁剑好得多。”
李繁花笑道:“不必了,我这把剑用着很顺手。”
谢仰止皱了皱眉。
不远处,闻渝走了过来,笑道:“师妹,剑就是剑修的伙伴,你让李姑娘弃剑,等同于抛下自己的朋友,那怎么行?”
谢仰止估计是因为喝了酒,话自然多了些。
“我是为繁花好。”她说道,“她三年仍是剑九境,难道不能说明其中出了些问题?她的天资必定比那人强多了,若是繁花能有剑主弟子的待遇,现在的成就.......”
她叹了口气,抱歉似的看向李繁花:“对不起,我多言了。”
李繁花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闻渝的手里握着一个形似女子的木雕,栩栩如生,可见手巧,他看向李繁花,笑道:
“李姑娘若是有换剑的想法,我倒有个不错的建议。”
李繁花看着他,等待下文。
闻渝说道:“虽然当今修行界最热闹最受期待的,定属九个月后的道宫盛会,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个二十年举办一次的‘中州试剑’。”
“这算是剑修的盛会。”他微笑道:“只要踏入剑之神路,都可去中州名剑阁碰一碰运气,也许能遇上一把命数契合的有灵飞剑,虽比不上那些名品,但也是一次上好机缘。”
李繁花认真说道:“我会考虑的。”
闻渝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这本就是个人想法个人选择,他比谢仰止年长,在人际关系中更是多经历了十年岁月,他不会傻傻地耐心劝谏,只做到问心无愧即可。
他转身离去,靠回树前,继续雕刻起木雕。
李繁花好奇道:“他在刻什么?”
谢仰止看了一眼,兴趣平平,随口说道:“他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