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陈自景要上前捡起肉太岁,后者却被另外的手掌给先行拿走。
准确的来说,是手掌骨。
停下脚步,陈自景看着从阴影中走出的骨魔,不曾言语,而是将雁翎刀从刀鞘中拔出。
眼前的骨魔足有丈高,比陈自景高上半截身子。
深陷的眼眶里,幽蓝色的火焰在燃烧。
森白色的骷髅直立,月光笼下的阴影打在那片黑与白的交界处,无数萤火环绕,有种诡谲的邪恶美感。
看着陈自景举刀的动作,骨魔将肉太岁扔到一边,也跟着举起右手。
旋即掌骨融化,化作锐利的骨刀。
骨魔是由活物死后的尸骸所化,还能保留生前的能力,以及战斗本能。
见其模样,这个骨魔生前应该也是个武夫。
陈自景率先踏步而来,跑步向前的同时,左脚掌在地上猛力一踏,身子轻盈地一纵,飞身而上,自树丛间蹿过。
这一下,轻盈的躲开了骨魔的侧斩,让它身形打了个踉跄。
但骨魔虽然失去神智,但是凭借着生前的战斗本能,还是在极短的时间里调整过来。
在站稳身体后,骨魔轮动右臂,骨刀向陈自景猛然劈去。
出手又快又狠,刀风凌厉,呼呼作响。
而它此时的速度,竟然此陈自景还要快上几分。
这应该是骨魔生前修炼的身法武学,能提升短距离的爆发速度。
不过似乎身体现在只剩白骨,骨魔只走了两步,陈自景就能够感觉到它已经开始摇摇欲坠起来。
但是两步就已经足够了,骨魔闪身来到陈自景的身前,虎视眈眈的看着他,高举骨刀,用尽全力一刀劈下!
虽然这一招刚猛无俦,不能抵挡,但是前者露出的空挡也太大了。
陈自景也趁机抓到了骨魔的空门,看准时机,俯下身先是躲开骨魔的攻势,再抬腿横扫。
犹如重鞭猛击,接连而出,直击后者的下半身,一击比一击有力,将骨魔逼得连连后退。
倏然,曳刀而来!
几乎是在一瞬间,骨魔和陈自景,同时闪出腕中的刀光,霹雳般疾飞向对方所在的位置。
只听得那破碎一样的寒光闪过他们的面前,骨魔转动手臂,那骨刀竟然凭空旋转了起来,搅动了那弥散在半空里的声音坠落下来。
凌冽的刀意锁定着陈自景的眉心,使得后者寒毛直竖。
压力坐在陈自景的心头,他长吐一口浊气,手中的雁翎刀迎着骨魔的进攻而上。
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刀锋,陈自景心中波澜不惊。
他身后仿佛有斑斓猛虎独行,虎视眈眈。
骤然间,长刀出闸,咆哮而至!
崇虎刀术·虎跳峡!
养了许久的雁翎刀,修长的刀身上携带着重重虎煞,呼啸着迎上骨刀。
清脆而悠长的声响传出,骨刀被雁翎刀砍断,半截刀身旋转着斜飞出去。
陈自景趁势而上,将骨魔的脑袋砍下。
森白的骷髅头落在地上,滚了几圈,眼中的魂火彻底熄灭。
看了眼地上的白骨尸骸,陈自景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只见一道极深的刀伤攀附在脸颊上,若是再深些,便能划开他的半张脸。
陈自景放下手,周身的虎煞升腾而起,鹰隼服下的黑虎纹身骤然发烫,黑烟附着在伤口上,融入其中。
片刻后,脸颊上的伤口彻底痊愈。
而后他走到旁边,将掉落在旁边的肉太岁捡起。
但是肉太岁的体积太大,不好携带,陈自景便将其血肉切割,保留最核心的部分,再收入怀中。
至于切割下来的血肉,统统喂了虎煞,身处鬼蜮,这里不是消化血气的地方。
做完一切后,陈自景这才起身,往回走去。
……
无生崖深处,生崖之巅。
无生崖的核心区域分为两块,生崖跟死谷。
前者鸟语花香,是无生崖中唯一有生机的地方,死谷则是幽森阴晦,是无生崖中最凶险的地方。
而这两者毗邻,却又互不侵扰。
顾明德带着苏瑾等人,浑身是血从死谷中冲出来,来到生崖的区域里。
“顾大哥,是我连累了你。”
周子宁看见顾明德断掉的左臂,双眼通红。
顾明德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回去找人接上就是。”
但其余人却高兴不起来。
就算能接上,对于武夫来说,他这手臂也算废了。
随后,其他方向又有十来号人冲了进来,其中就包括杜其卓。
能穿过死谷抵达这里的,基本都是东明卫,或者其他朝廷机构的高层人物。
“生崖找找看有没有,还没有的话,只能去死谷深处看看了。”
有个身穿盔甲的中年将领沉声道。
众人皆点头,朝着生崖上走去。
只见悬崖的尽头,远远浮现两道人影,见此情形,大伙都重重松了口气。
好在没有出事。
走进后,只见有道曼妙的单薄背影坐在悬崖上。
那身影,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从骨子散发出疏离寂寞,姣花照水,动身移兮恍若仙。
其身穿道袍,素手拿着毛笔,轻轻勾勒着眼前的山水。
正是云宁真人。
身旁还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妪守在旁边,为云宁真人撑伞。
“云宁真人,还请尽快归府,仙师大人很担心您的安危。”
顾明德深吸口气,上前拱手道。
“没规矩,跪下!”
云宁真人没理会顾明德,而是继续专心致志地描绘着手里的山水画。
反倒是她身旁的白发老妪,冷哼一声,无形的压力盖在顾明德身上,让他被迫双膝跪地,脑袋也砸在地上。
周子宁见顾明德被羞辱,咬着牙就要上前,但却被苏瑾给拦了下来。
后者冲她摇了摇头。
没有办法,周子宁只能忍下心中愤怒。
白发老妪冷哼一声,“云宁有我保护,又岂会受到伤害?张源那个老匹夫在担心什么?”
“仙师大人联系不上云宁真人……过于心急才让我们过来。”
顾明德跪在地上,艰难的说道。
听见这话,白发老妪捏了个法印,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上竟然萦绕着淡淡黄色烟气。
将黄色烟气抹去,她的脸色阴沉像是一潭死水。
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跟云宁被下了障眼法咒。
这障眼法咒会单方面阻碍灵气的传播,所以在张源看来,她跟云宁的气息极度虚弱,以为遇到危险,才这般焦急。
“云宁,你起来下。”
白发老妪柔声道,抬手也将云宁真人身上的障眼法咒散去。
在法咒散去的瞬间,云宁真人看见了远处军士跟鬼物厮杀的场景。
如同蝼蚁般的军士,前仆后继,不畏生死地冲向远比他们强大的鬼物。
如同飞蛾扑火。
血与火,生与死。
“真美啊……”
她下意识的呢喃道。
“既然云宁真人已经找到了,便让剩下的人赶紧退去吧。”
那个中年将领对着身旁侍卫吩咐道:“让父亲鸣金收兵,损失已经很惨重,不要再死人了。”
侍卫正要领命,却被云宁真人给打断。
“不,你不许去。”
她那波光盈盈的双眸,灵动如水,望着远处火光冲天的战场,“我要将这副美景画下来。”
“可是,可是那些军士是为了救您而来的啊!”
中年将领大声道:“您这是在将他们推入火坑!”
他本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白发老妪给直接打倒在地。
后者冷哼道:“能成为云宁画里的内容,是那群贱民的荣幸!”
中年将领狼狈地趴在地上,无可抑制的愤怒在血管中奔腾翻滚着,如同飓风般的疯狂奔跑。
郁怒的神色浮上他的脸,内心像是在炭火上熬煮的热水。
沸腾,不断沸腾。
听着隔着数里都能听清的惨叫声,中年将领双手用力的锤着地面,锤到血肉模糊,露出骨碴,眼泪止不住的流。
下面死的……
都是他的袍泽,他的亲人!
云宁真人坐在悬崖上,晃动着双脚,嘴里哼着动听的歌谣,看上去很是开心。
细长毛笔落在画纸上,将底下的场景栩栩如生地勾勒出来。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死得微不足道。
死得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