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姥爷这哪是念诗，他这是要当翻译讲解员。”
陈明源啃着一根黄瓜，笑嘻嘻的接话。
“翻译讲解员？”军军疑惑的瞪大了眼睛。
“姥爷不是要当车间主任吗？怎么还当上翻译讲解员了？”
陈明源贱兮兮的笑道：“你听听那诗里又是握手、又是面包的，这不就是接待俄国老大哥们的日常对话吗？”
“滚犊子！”
陈父听不下去了，指着陈明源骂道：“啥好玩意儿到你嘴里都变味儿！”
“我这是讲学习爱进步，从基础开始学俄语。”
“怎么到你这就变成翻译讲解员了？”
陈明源一脸无辜：“爸，你瞅瞅你学的那些词儿。还奶油斯米旦……您见过奶油吗？”
陈父话噎在喉咙里，嘴巴张了又张，最后干脆眼睛一瞪：
“我没见过的多了去了，咋没见过的还不让学了？”
陈明源赶紧把话往回拉：“让让让！我爸要进步谁敢不让！”
“但是吧……爸你学的这些词儿都太生活化，对车间工作完全没有任何帮助！”
“你想啊，回头你跟我周叔上台竞争车间主任，”
“我周叔开口是车床、机器，”
“您老人家张嘴不是面包奶油，就是啤酒灯泡。”
“这也不合适啊……您说是不是？”
陈父皱了皱眉：“那你说咋办？”
陈明源抽走陈父手里的笔记本，当成扇子给陈父扇着风，道：
“这事儿其实很简单！”
“现在是国家需要啥，咱们厂就造啥。”
“同样的道理：车间需要啥，咱们就学啥！”
陈明源分析的头头是道，给陈大志同志茫然的学习道路上点亮明灯。
“等周末的时候我去趟新华书店，给你选几本基础的工业俄文教材。”
“你照教材学，绝对没问题！”
陈大志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可又紧接着摇摇头：
“可那些玩意儿，你买回来我看不看的懂先不说，我不会念啊！”
陈明源无奈开口：“陈大志同志，哑巴俄语也是俄语啊！”
“啥俄语？哑巴俄语？”陈父没听清，跟着问了句。
“我意思是，你就当俄语是一种使用工具！”
陈明源接着给陈父扇风，苦口婆心劝道：
“咱是当车间主任，又不是当翻译讲解员，先第一步把俄语看懂，剩下的那些步剩下再说。”
陈父微眯着眼睛，砸吧着嘴寻思了寻思：
“你这小兔崽子，有时候说的话还有几分道理。”
陈明源乐了。
“那怎么是有几分道理呢？那是相当有道理，而且道理朴素又深刻！”
陈父眼睛一瞪：“那你还在这坐着干啥？！明天放假你就去给我选书！”
陈明源立刻原地站定，铿锵有力：“保证完成任务！”
……
东方大街位于市中心，是省城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
街上林立着上百栋风格迥异、漂亮典雅的小洋楼。
解放前，这条商业街就是毛子建的，上面设立了不少的外国领事馆和洋人诊所。
现如今，这些小洋楼和店铺虽然都收归为国有，但也只是变更的经营性质，对于小楼主体和周边景色布置没有任何更改。
当陈明源骑着自行车来到东方大街的时候，他就被眼前这幅油画般的景色震撼住了。
记忆中古朴清幽的机械厂小洋房，瞬间索然无味。
“怪不得大家都东方小笆篱子的叫着，赶情儿真跟出国一样啊。”
陈明源推着自行车，一路东瞧瞧西看看，真是快看花了眼。
虽然已经是周六下午，
但是店铺里的人还是很多，商店里面人群挤挤，去哪都是热热闹闹的一片。
刚到新华书店的门口，
瞧着书店门口压着的一层又一层人，陈明源就懵了。
“这人也太多了。”
在他旁边站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高个青年，文职彬彬的，手里推着自行车，同样也是来买书的。
青年笑道：“同志，你不怎么逛书店吧？这儿几乎每天都这么多人。”
“头几年连饭都吃不饱，谁还想着来看书！”
“这也是最近缓回来了，大家就又来书店了。”
通过交流，陈明源了解到这位青年是省大数学力学系的老师，名字叫方涵。
而且家境不俗。
就光是方涵他身上的衣服和手腕上佩带的英格纳手表，就绝对有经济实力。
“从正门，挤进去了也得掉层皮，我带你走后门。”
方涵冲着陈明源眨眨眼，骑着自行车将陈明源领到了东方大街侧面的辅街。
将车停靠在红砖墙旁，方涵轻车熟路的走到旁边的一扇小木门前，三下两下就把门别开，回头招了招陈明源：
“来！”
陈明源跟着方涵走进了小木门，
顿时，人声鼎沸，一排排书架摆在陈明源的面前。
跟后世的书店不同，
这时候的书店有点像百货商店，挨着墙的都是立柜，里面是各个种类的书籍，最外侧是卖货的玻璃柜台。
售货员站在柜台后面，顾客想要看哪本书售货员从柜台后面拿出来。
陈明源有些看花了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走。
方涵热情问道：“你想看哪方面的书？这里面我还挺熟的，可以帮你介绍介绍。”
陈明源：“我想找一些工业俄文方面的基础教材和工具书。”
“工业俄文？”
方涵微微皱了皱眉。
“这里卖的基本都是俄文文法基础和一些俄文著作，工业俄文基础类的书很少。”
“你想要这种专业书恐怕要去外文书店才行。”
陈明源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看着书架上摆放的《红日》、《林海雪原》和《计划生育》，无比惋惜道：
“看来今天我这后门是白走了。”
方涵被陈明源的模样逗笑了。
“外文书店就在前面五道街的街口，那里人不多，不用走后门。”
“正好我前几天在外文书店也定了书，一会儿我领着你去！”
等到方涵在新华书店买完书，两个人来到了外文书店。
跟新华书店相比，外文书店的人明显少了很多。
方涵跟着售货员去取预定的书，
陈明源则来到俄文书柜台，问道：
“同志，请问有俄文工业基础教材吗？”
柜台后面，
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扎着两个小辫的售卖员，正吹着风扇高兴的打着电话。
陈明源问了好几遍，售卖员才不耐烦的随手抽出一本黄色的俄文小册子扔了过去。
陈明源翻看一瞧，差点没气死。
“同志，我要的是工业俄文，你给我的是马雅可夫斯基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