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泽轻轻地用左手拨动着自己颈后所生长的叶子，宛如一位大人在用手指逗弄着一位想要将其抓住的婴儿。而随着他故意不小心犯下的一次失误，叶子便趁虚而入地捉住了他的食指，并轻轻地缠绕在了上面，仿佛一只乖巧又粘人的，用爪子拉着逗猫棒不放的猫。

    “俺抓住你啦！”共生植物童真的声音在乔泽的脑海中响起。

    对此，乔泽仿佛有些懊恼，却又很快释然地在脑海中回应道：“被你抓住啦！”

    也不知道这一人一共生植种之间的幼稚过家家的游戏已经持续多久了。

    让我们暂时忽略这表面温馨但却在本质上充满了肮脏大人卑鄙的嘲弄意味的一幕场景，将时间轴拨回乔泽与共生植种初次在脑海中交谈的时刻。

    “为什么你之前一直都没有跟我在脑海中说话呢？我当时一看自己个人数据面板上显示你处于萌芽阶段，再一联想到你如此这般的沉默寡言，还以为你没有成长到可以与人交流的地步，真的是在萌芽呢。”乔泽不解地在脑海中向对方问道。

    共生植物在乔泽的脑海中真诚地回答道：“因为俺特别害怕呀，俺之前刚共生到你身体里的时候，通过你的眼睛看了那个球一眼，而祂就仿佛看见俺了一样，整个球身都短暂地亮了一下。然后俺就想起来，在很久很久之前有谁跟俺说过，如果俺感觉到了有东西能直接看到共生在宿主身上的自己，一定要躲起来装死。所以在那个球离开前，俺别说吱声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闻此，乔泽在脑海中好声安慰道：“好吧，不过下次再看见这个球的时候，你就不用藏起来啦。刚刚看到了你的，其实是临时住在那个球里的神明的一缕意识分身。所以你其实是被神明所注视到啦！祂还通过光芒的闪烁来跟你打招呼，说明它很喜欢你呢！所以不用害怕祂，祂对你是友善的！更何况，被神明看到了的话，躲起来装死也是没有用的！”

    对于乔泽这番先温柔安抚孩子后猛踏马灌毒鸡汤的堪称儿童教育反面典型的行为，共生植物只是懵懂地在乔泽的脑海中说道：“好的，俺知道了。”

    随后，乔泽则开始循循善诱地套话道：“你刚刚说，自己还能记得很多年前所听到的话，你的记忆力好好啊！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关于你的过去，你还记得些什么？”

    共生植种在乔治的脑海中答道：“其实，过去的经历俺基本都想不起来了。现在俺只能依稀记起来，在见到你之前，俺一直是以狩猎形态，也就是你所说的种子形态来生活的。俺随着风在世界上飘来飘去，却一直都没寻找到令俺满意的宿主。”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意识突然闯入了俺的脑海里，给俺看了什么东西，还问了俺一个问题，但是俺记不得那东西和问题是啥了，也记不得当时俺是咋回答的。俺只知道，之后没过多久，刚刚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就也在俺的意识中响起，说什么俺已被选中成为你的初始兵种，正在等待被你召唤过去。”

    “之后，俺就被你握在了手里。俺在你身上感到了一种很熟悉和亲切的感觉，就很想和你共生，最后你也同意啦，咱们就在正式一起啦！只有死亡才能将咱们分开！而在此之前，住在你的身体里的俺会看遍你所有的经历与秘密，会了解完你脑海中一切的知识和思想，也会一直陪你去体验你所感知到的无论外界事物还是个人情绪，虽然对如今的俺而言这些都有些晦涩难懂，但我一定会做到的！”

    对此，乔泽在脑海中回答道：“好耶，那你可不要把有关我的这一切再像之前那样给忘掉了哦。不过其实也没事，忘记就忘记吧，我也忘记了很多的东西，但我知道它们曾存在过，并陪伴我走过了自己的一生，而我会一直记住这一点，于是，也就足够了。”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个闯入你脑海的陌生意识，就是那个一缕意识分身寄居在光球里面的神明。因为祂在之前跟我暗示过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直接对话其他生命的意识，只要不被那个机械音发现。而且在刚刚祂与机械音的谈话中，也透露了你就是在祂的帮助下代替了别的植物成为了我的初始兵种的。对了，你能够告诉我，你具体是怎么为我带来了那三项能力的吗？我想要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而其中的原理又是什么。”

    “可是，俺也不知道啊，俺只知道自己只要先这样，然后再那样，最后——”

    “好好好，我懂了，你其实只是本能般地对宿主的身体进行了相应的改造，并自然而然地对宿主脑海中的使用能力的念头做出对应的反应。你就宛如一张记忆金属那般，你能够变出对应的形状以实现相关的功能，但你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变成那个形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变成那个形状的。你知道通过某种方法可以达到某种效果，但你并不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宛如在高数考场上见到了一道自己不会，但已背下了答案的原题。你知道自己只需要将那些扭曲的符号涂鸦在纸上就可以拿分，但你并不知道，那些晦涩的公式到底意味着什么。”

    “呜呜呜我不要考试——”

    “好啦好啦，这里没有考试！我也不是那典中之典的喜欢向孩子强制性说出‘我考考你知不知道……’话语的，那总想要炫耀自己充沛学识的大人。”

    乔泽很快便像一个阴险狡诈的虚伪大人那样，用自己那花言巧语巧舌如簧糖衣炮弹的哄骗方式将孩子给哄好了。

    其实这个过程很简单，乔泽只需要用手指和生长在自己颈后的叶子玩耍一会就行。

    在玩了一会后，乔泽也大概理清了自己那繁乱的思绪，于是便在脑海里向着共生植种说道：“咱先玩到这吧。然后，我稍微梳理一下，目前我已经收集到的信息，以及根据其所做出的推测奥。你帮我听一听有没有逻辑上的错误。”

    “首先，在这个异世界中，主要夹杂着三股来自于不同位面的势力，用我自己的话来说，一股是深渊，一股是机械音，一股是光球，经典三足鼎立的局面好吧。而且，这三股势力之间在机械音所处位面最终呈现的具体关系，还真有点与之类似。”

    “深渊和机械音所代表的势力之间肯定是彼此敌对的。不然深渊不会对兵种下达‘只要入侵失败就会死’的命令，而机械音也不会对我下达‘全歼深渊兵种’的强制性个人任务。同时，机械音和光球所代表的势力之间是整体上合作共赢，私底下龙争虎斗的。不然光球也不会做出，明面上配合机械音，私底下却在规则范围内搞小动作的行为。所以从此也可以推测出，光球和深渊所代表的关系肯定不是合作，不然光球不会帮助机械音的。”

    “而我想更进一步地推测。我认为，光球和深渊所代表的关系其实是敌对。因为深渊奇道轮廓上的那种绝对黑暗，我只在永夜黎明中转枢纽那里见到过。再结合那地方的名字，我觉得那地方就是光球从深渊那边抢过来的。”

    “而且，深渊的实力应该超过机械音和光球任意单独一方，而后两者的实力彼此间不相上下。所以，存在冲突的两方为了抵抗强大的敌人选择彼此合作并互相约法几章形成互助的规则，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暂时的盟友嘛。”

    “不过，由于深渊直接入侵的是机械音这边，因此在机械音与光球的合作中，机械音处于较为弱势和被动的一方。这也是为什么祂会出于警惕光球在自己位面乱来的理由，对其施加诸多限制，表现出被动防御的整体地位。同时却又在对咱俩的处置上让步于光球，虽然这确实是因为祂理亏吧。”

    “综上所述，我认为光球其真正的目的，可能是一边隔岸看戏坐山观虎找乐子，顺便能削弱一下深渊的力量并看看自己能不能趁虚而入从中获益，一边则通过合作从机械音那里获得好处并等待其力量削弱后伺机而动痛击队友狠狠爆金币，属于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而我，或者说，所有在乐土前线计划内的人员，都是被用来完成祂这一目的的工具。”

    “我就像一位被上头派遣去增援战斗但无酬的雇佣兵，唯一要做的就是在战场中活下去，以延长战斗的时间，从而让交战的双方在长久的僵持中不断继续往战场投入资源，于彼此的牵制中陷入内耗的死循环，最终自然而然变成光球那砧板任由其宰割的鱼肉。”

    “但机械音肯定能猜到光球的真正目的，绝对也准备了相应的预案来防止事态如此发展，其有自信将光球送上的糖衣炮弹中的糖衣拿走炮弹扔回空手套白狼。但光球也必然知晓这一点。所以，饱含着神明之间博弈的乐土前线计划便诞生了。”

    “其他人我不确定，但我自己反正是被光球所创造且筛选出来成为乐土前线计划内人员的，而这个筛选的过程，谨慎的机械音肯定是参与制定一些标准并全程旁观的，防止光球搞小动作嘛。所以，虽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做了什么而通过了筛选，但我确实可以说是被两位神明所选中的人。”

    “目前来看，在乐土前线计划中，我需要做的就是歼灭深渊派来入侵这个世界的兵种，但后续肯定还会有新的内容。毕竟光球说过，我认为自己只是在塔防游戏当领主的想法是错误的。但这些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最关键的事情是，我必须要在机械音和光球中间做出站队的选择。”

    “由于祂们双方都有着自己的目的，所以，祂们也必然会对那些被双方共同筛选出的乐土前线计划内人员分别进行争取，从而组建各自的班底或者是手中的棋子，然后便在规则范围内扶持各自的势力并通过操控棋子来完成各自的目的。”

    “这个世界是一张巨大的棋盘，而我不过只是神明用来对弈的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而你的出现则说明了一件事情，我已在不知不觉间深陷在了，那张由祂早就为我编织好了的，命运的巨网里。换而言之，祂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将我这枚棋子捏在了手中，而如今，我已被祂摆上了棋盘。”

    “这也是为什么我方才会拒绝机械音要求的其中一个原因。当然，最主要的因素还是我舍不得你嘛！”

    “如果我选择‘弃暗投明’般地背叛光球的掌控，选择机械音成为新的执掌我这枚棋子的主人，最后的结局是彻底的双输。光球不会容忍背叛者，而机械音或许会对我有所扶持，但谁会真正地接纳一位背叛者呢？在祂眼中，我不过只是一只墙头草般的微不足道蝼蚁罢了。”

    “但如果我选择果断地拒绝机械音，坚定地拥护光球对我的掌控，且不说祂并不会将被蝼蚁拒绝的羞辱感全部归咎于我，就说光球这边，有谁会很讨厌一位面对不对头之神的诱惑却敢于表现得无动于衷的下属呢？识时务懂分寸的投机者，总好过徘徊不定的投机者，对吧？”

    “更何况，光球那句话真的没有说错。从我因祂的创造而诞生的那一刻起，我其实就没有选择的权力了。因为，我早已被祂拉入属于其的阵营里了。虽然祂现在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但我知道，我仍旧处于那张棋盘之上。”

    “不过问题不大，不就是无法摆脱祂的控制嘛，从我知道祂是神明的那一刻起，我就接受这个事实了。更何况，谁又能真正地不受到任何概念上的控制呢？就连神明，不也得在被迫合作来面对深渊吗？自由永远是仅能翱翔于希望中的硕果，一旦其碰触到现实的引力，便会在坠落的过程中烟消云散。”

    “先不管这些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现在没有任何远大的目标或志向，咱俩把日子过好了就比什么都强。”

    “不过，咱俩要是想在之后的日子里能做到这样，我得好好地根据我的个人数据面板，以及光球刻意所向我透露出的一些我本不应该知道的信息，再结合起来稍微分析分析。”

    于是，乔泽用意识唤出了自己的个人数据面板，与寄居在自己身体里的共生植种一起，用同一双澄澈的眼睛向其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