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漆黑,只剩站着的飞星与跪在地上两眼无神的江春。
“冬冬,从来不嫌弃我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江春喃喃道。“有的时候运气好,能拿回来半块发霉的面包或是烂掉的苹果,有的时候运气差,只有一点别人吃剩下来的泡面汤。她却每次都脸带笑容地迎接我,对我带回来的这些垃圾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明白,她是在讨好我。但是这种讨好,却让我一辈子痛苦。”
“她太懂事了。自我父母还健在,我还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的时候,她就太懂事了。五六岁的孩子,不吵不闹,乖巧可爱,但我明白,她不过是用爱来对待身边的每个事物,这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却无比困难。她是个多好的孩子,我们家虽然在贫民窟,但至少也还吃的饱,但那一天父母却被卷入了黑帮的火并,一下子,我们便只有彼此了。”
“而我作为哥哥,却没有照顾好她。”
江春仰着头,原本流尽的泪水又一次流淌了出来,他的双眼通红。
“我们的家被烧了,我和妹妹逃到了一处无人问津的废墟里,把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冬冬一天天瘦下去,但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消散。黑帮的火并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财团也不会派人来救我们这些难民。实在没有法子了,实在没有法子了。”
“我,我亲手喂她吃了从垃圾堆里找到的老鼠药,看着她一点一点的死去......接着我自己也吃了,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却没死......我被搜救的救助会给救活了,可是,冬冬没有,冬冬没有。我才知道就在我们吃下老鼠药的没多久,救助会就找到了我们,如果,如果我能晚一点......如果我先吃了老鼠药......那么冬冬就不会死了......”
“为什么?”
“为什么?”
“我无数遍问自己,可是找不到答案,我问上天,我问神,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对待一个如此天真可爱的孩子。我得不到答案。我唯一能明白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如果我们当初不是身处贫民窟,那绝不会有这样的惨剧发生,只有离开那里,才能远离这些悲剧。”
“这就是你成为公司职员的理由。”飞星道。
江春点了点头,他慢慢地爬了起来,站直了身子。
“我想我明白这个世界想干什么了。”
“想干什么?”
“它想让我赎罪。”
“如果不是我,我的妹妹会好好地活着,结婚,生子,幸福地度过她的一生。如果不是我,冬冬就能开心地吃草莓蛋糕,想吃多少吃多少。如果不是我......”
漆黑的空间中,突然响起了熟悉的笑声。
“嘻嘻嘻。”
这似乎是在肯定江春所说的话,为了响应他,江春的面前掉下了一颗白色的药丸。
“对不起,冬冬,我背负着罪孽枉活太久了。”
他捡了起来,面如死灰,将药丸往嘴里塞去。
......
现实。
云海明焦急地抖动着腿,他迫切地想知道游戏接下来的发展,但是他必须参加这一次晚宴。西装革履,梳着背头的他坐立不定,遇到宾客也只是勉勉一笑。
“海明,这是盘天制药的王总经理,快喊叔叔好。”云瑞引着一位秃头宾客来到了云海明面前,云海明乖巧地点头道:“王叔叔好。”
“你好你好,不愧是云老板的儿子,长得真英俊。”
“哪里的话,他长相随他母亲,性子随我。来,我们去那边聊。”云瑞一边笑呵呵地引着客人往前走,一边拍了拍云海明。
“你怎么了。”
“爸,什么时候能结束?”
云瑞叹了口气道:“还早,爸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场合,但是有些事必须得做。”
“这就是必须要做的事吗?”
“你能来天城读书,爸爸的产业能在天城市中心发展,都是靠这些事,你说,是不是必须要做的事?”云瑞笑呵呵地摸了摸云海明的脑袋,却摸了一手发油,有些滑稽地吐了吐舌头。
“我们云家必须要往这里发展,以往在南昆,不过是小打小闹,现在的形势,不拼就要死。你也少沉迷那些游戏了,多用心学学,爸的这些终有一天都要传给你的。”
“知道了爸。”
云瑞端着酒杯笑容满面地走开了,云海明则看着父亲忙碌的背影,他感觉父亲的背似乎驼了几分,他明白父亲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云瑞不同于其他沉默寡言的父亲,他很注重和云海明之间的沟通,真正希望云海明能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云海明明白这一切,他也懂得自己应该去学着接过父亲的担子。
但他真的不想做这些。
他才十六岁,或许的确也还没有到时候吧。
他的思绪飘到了飞星和江春的身上,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成功地走上那条看不见尽头的楼梯。
“喂。”云海明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茫然地抬起头,却看见一张扭曲的,但又不失几分俏丽的面容。
“啊,好吓人啊。”云海明平淡无感情的话语让对着他做鬼脸的女孩很不开心,重重地给了他一拳,疼的云海明龇牙咧嘴了起来。
“你在这干嘛呢,一个人在这站半天了,哦我知道了,你是在演‘等待戈多’,是不是?”女孩穿着一身红色的晚礼服,头上带着奢华的宝石头饰,耳朵上的水滴状的耳坠随着她说话一颤一颤,让云海明看的出了神。
女孩注意到了云海明的眼神,耳朵似乎有些微微泛红,又重重地打了云海明一拳。
“你干嘛,很痛的啊。”云海明捂着胳膊道。
女孩小声地道:“......好不好看?”
“什么?”
“没什么。”女孩噘着嘴,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云海明看了看四周,见似乎无人注意到他们,于是戳了戳女孩道:“喂,我们去VE空间吧?”
女孩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行呀。”
“走,去我房里。”云海明有些兴奋地道。
“啊?”女孩似乎想到了什么,脸庞更红了,衬得她俏丽的脸庞有几分娇媚。
“怎么了?你又不是没去过我房里。”云海明奇怪地道。
“哎呀,你说什么呢,去就去嘛,走走走。”
这次反倒是女孩拉着云海明的衣袖了。
他们不知道,云瑞和旁边的王经理将一切尽收眼底,王经理好奇地看了看脸上有些得意的云瑞,道:“那位是?”
“林家的。”
“好嘛,那我得提前准备喝喜酒了嘛!”
云瑞摆了摆手道:“说什么呢,他们才十六岁,同学之间,好朋友嘛!”
“云老板,不愧是你啊,来,喝一杯!”
云瑞心中泛起一丝欣慰,自己不顾父亲的反对,一定要将云海明送到天城市中心来读书,看来这是最为明智的一条决定。
林潇湘,是林氏财团的直系子孙,就算海明没法跟她攀上关系,能够认识成为朋友,这对他也是大有裨益的。
有的时候,读书不只是为了读书,还是为了其中的交际圈。
这层道理,恐怕云海明长大才会明白了。
云海明的房间并不杂乱,但东西很多,纸质图书将房间堆放得满满的,墙上还贴着很多电影海报,各种类型的都有,其中最大的一幅是最中间的一张《公民凯恩》。
林潇湘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不免笑了笑,理了理晚礼服,大咧咧地直接坐在了云海明的床上,但又担心低胸的衣服会走光,一只手始终捂着胸口,她悄悄看了看旁边的云海明,却发现后者始终就没看过她,不由得又撅起了嘴。
“你拿到VIP席的账号了吗,就是能走到游戏中去的那种?”云海明期待地问道。
林潇湘随手拿了本书翻着,道:“没,我爸不让我用,说那个太刺激了,对我影响不好。”
“什么啊,这有什么的。”云海明失望地摇了摇头,他也不顾西服会不会皱,直接躺在了床上。
“你不进VE空间吗?”
“我还是没搞懂一件事。”
“什么?”林潇湘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扑闪着,云海明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她道:“你姐姐为什么会去参加神的游戏,就算她是神选者,那也可以拒绝吧。”
林潇湘耸了耸肩道:“我哪知道,我记事以来,她就没怎么跟我讲过话,也没怎么回过家。”
“你赌了她会赢吗?”
“没。”
“为什么?”
“不是你说你觉得那个飞星会赢的吗?”
“你学我?”
“谁学你了,不要脸。我也觉得他会赢不行吗?”林潇湘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心中想什么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他们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敲了敲太阳穴,就这样进入了VE空间中。VE始终佩戴在他们的眼球上,现在这个时代,几乎每个人都会选择佩戴好VE,全世界几乎四分之三的人已经选择将VE通过电子义体直接永远覆盖在了自己的眼球上。
一进入那广袤的世界中时,两人就被铺天盖地的起哄声吞没了,在喧哗之中,云海明看清了荧幕中发生的景象,正是江春要吃下那颗药丸的镜头。
旁边的虚拟影像欢呼着:“快点吃!快点死!我全部家当压了你了!你第一个死!哈哈哈哈哈哈!”
另一旁的一位扮成卓别林模样的虚拟影像擦着泪:“江春的故事好惨,他的妹妹好惨,太惨了,他在这里死就最好了,这样故事就圆满了,快点死吧,呜呜呜。”
云海明和林潇湘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搞不清事情是怎么个情况,正当一部分人欢呼,一部分人咒骂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捂住了江春的嘴,观众们呆滞住了。
“喂你干什么!让他死啊!”
“飞星干得好啊!别让他死!你先死!”
“对!捂住他嘴!鼻子也捂住!先把他杀咯,防止他自杀!”
......
云海明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见旁边的林潇湘没什么反应,他问道:“你怎么了?”
“啊?没事。”林潇湘的眼睛闪着,这说明她在切换荧幕。
“你在看你姐姐吗?”云海明笑道。
“嗯。”林潇湘一反常态地没有反驳,而是沉闷地回应道。
云海明将荧幕转到了林月照那里,他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拍了拍林潇湘,虽然他的手直接穿过了她的影像,道:“放心吧,那可是林月照啊,她一定会没事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