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县城外,乱葬岗。
“就是这里了。”
钟神秀脚踏五色祥云停在半空,居高临下俯视地面。
下方是一座山坡,只有百来丈高,密密麻麻堆着许多坟包,有的还被破坏露出许多黄白的骨头。
一些山沟里,还躺着已经腐烂的尸体,散发浓郁的恶臭。
许多野狗和野狸子在坟堆里搜寻,它们将一个新建的坟包抛开,叼出里面的尸体,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一些野狗为了抢食,更是打了起来。
“公子,现在是白天,咱们怎么才能找到厉鬼?”
李清屏对于下方惨烈的一幕小脸微白,但还能承受。
因为现在快到正午,天上阳光耀眼,所以下面乱葬岗除了有些恶心之外,倒并不怎么阴森。
“下方有一个溶洞,厉鬼就在里面。”
钟神秀眼中光芒一闪,带着李清屏来到一座坟堆上空。
他随手打出数道火焰,直奔下方坟堆。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坟堆炸开,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周围的野狗和野狸子都被这里的动静吓到,发出“呜咽”的声音迅速逃进周围的树林。
钟神秀目光看向地洞,洞内漆黑一片,散发着浓郁阴气,只是在接触到阳光后就如冰雪一样消散。
“你如果再不出来,那我就直接动手了!”
地洞内迟迟没有动静,钟神秀又随手打出一道火焰轰在洞口。
“你是张家派来杀我的吗?”
洞内响起一道冰冷的女声,露出一张苍白的鬼脸。
女鬼身上穿着嫩黄绫罗衣裳,上面绣着好看的花纹,只是现在已经破烂,上面还沾着许多泥黄的颜色,仿佛肿瘤的汁液一样粘稠,散发着恶臭。
她头发昏黄干枯十分稀疏,原本精致的脸蛋也布满瓷器一样的血线,脸色如纸一样苍白,睁着一双毫无杂色的雪白眼瞳。
李清屏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丑的厉鬼,顿时被吓了一跳,接着脸色一变连忙跑到祥云边上一阵呕吐。
云岭虽然也有鬼,但它们不敢在钟神秀面前显露原型。
最多也就是个提头来见,表现力十分一般,跟眼前的惨烈景象根本没法比。
“你现在看我长的丑陋,可哪里知道当初我也是名动一方的美人!”
女鬼目睹李清屏的动作,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再美好的皮囊,百年之后也会被蛆虫吃肉蚀骨。现在的我,就是未来的你!”
李清屏吐完之后,感觉好受了不少,闻言不忿道:“皮肉外向,从来都不是贫道追求,你大可不必如此。”
“再者,我即使百年之后真成了你这般模样,也绝不会去残害无辜之人!”
“哈哈!无辜?!”
女鬼向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忽然发出狂笑,“看来张辰龙并没有对你们说实话,或者他根本就不敢讲!因为一但说了,那他急公好义的名头可就毁了!”
李清屏闻言,心头一动,故意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鬼没有回答,而是看向旁边的钟神秀。
在场之中,只有对方她看不透,也最恐惧。
“你是被张辰龙请来的帮手,那你敢听我的话吗?要是被他知道了,你可就危险了。”
钟神秀目光看向对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话很多。”
“我并非张家的援手,不过确实是为你而来。现在你要么如实说明为何对付张家,要么就由我亲自动手对你搜魂。”
“搜魂?”女鬼不瞒对方轻视自己的态度,压抑着怒火道:“呵呵!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会信你的谎话!这天下,我就从未听说有什么搜魂之法,你要是真有本事那就拿出来给我看看!”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钟神秀心中冷笑,对于一只厉鬼他本就没有什么耐心。
他脚下五色祥云忽然光芒大作,《云水观月幻法》同时施展,地洞里的女鬼眼神顿时发生变化。
如对方这种被怨气主导的厉鬼,根本就没有什么心志可言。
没过片刻,对方就陷入了幻境之中。
“待在这里等我。”
钟神秀留下一句话,就飞向地洞。
他十分自然的来到洞口,对着站在原地不动的女鬼一指点出。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剑眉微微皱起。
翻看一个人的记忆,并非是一件轻松的事。
更何况,听对方的意思,其和张家的纠葛并非最近时间。
这就又给他增添了几分压力。
好在经过一番寻找,他已经了解了前因后果。
钟神秀拿到想要的东西,并未立刻解开幻术,而是在回到五色祥云之后,才解除法术。
“你对我做了什么?”
女鬼从幻境中出来后,表情变的狰狞,眼角流出血泪,冰冷的声音中带着惊恐和愤怒。
“只是做了你要我做的事。”
钟神秀不咸不淡回了一句,“你与张家的事,我不好评论谁对谁错。”
“我会给你一夜的时间,报复张家父子,但期间不得伤害其他无辜之人。今夜过后,无论你是否复仇成功,今后都不得再找张家的麻烦。”
“萧飞环你同意吗?”
萧飞环脸色几度变换,甚至因为愤怒,身上怨气煞气翻滚沸腾,她苍白的眼瞳死死盯着对方,声音冰冷道。
“我若是不同意又如何?你会立刻杀了我?”
“不会。”钟神秀摇头,“可我会亲自下场,那时你将再无任何机会”
萧飞环闻言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答应,也请你遵守诺言。”
“我向来说话算话。”
钟神秀点头,临走前一挥衣袖卷起地洞旁边的泥土,又给埋上。
离开乱葬岗之后,五色祥云上,李清屏几次偷偷朝钟神秀看去,然后在对方即将看来时又连忙收回。
“想问就问,憋在心里难受。”
钟神秀心中觉得好笑,他连一两里外的事都注意到,对方那点小动作又怎么能满得过他。
“不行!师父交代过,当侍女的不能有太多好奇心。”
李清屏眼神一亮明显意动,不过最后她还是轻轻摇头道。
钟神秀闻言有些意外,点头道:“元真说的不错,希望你能继续保持。不过若是我主动开口,那就没事。”
李清屏脸上露出惊喜之色,眼神期待道。
这是一个关于友情、忠义和亲情的故事。
萧飞环的父亲与张辰龙曾是生死之交,双方歃血为盟结拜为异姓兄弟。
张辰龙排行老大,萧飞环之父萧镇海排行老二。
两人外加其他几个兄弟,年轻时一起闯荡江湖,积攒下不小的名声。
几人到了中年之后,纷纷娶妻生子有了各自的家庭。
不过那时各家之间依然互有来往,萧家和张家更是订下了娃娃亲。
可谁知十几年前,萧家突然惨遭灭门。
只有十岁的萧飞环被一名护卫拼死带出,来到张家寻求庇护。
张辰龙也的确将两人收留,用心照顾。
护卫因伤势太重,没过几月就死了。
而萧飞环则在张家彻底住下,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三年。
三年后一个十分寻常的夜晚,一伙蒙面人闯进了张家,抢走了萧飞环。
张辰龙出手阻拦,可在蒙面人中走出一人对其低语一番后,前者竟然放了众人离开。
于是萧飞环被蒙面人带走,在野外将其凌辱一番后残忍杀害,最后抛尸荒野。
“萧飞环对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走,而无动于衷的张辰龙无比痛恨愤怒,她觉得对方就是一个小人一个伪君子,死后怨气不散一直想着复仇。”
“十几年的修行,直到上个月她实力大进,终于能离开距离尸骨十几里后,才第一次进入阳县。”
“而在她进入阳县后,就听到了有关张童即将成亲的消息。熟悉的名字点燃她积攒了十几年的怨恨,于是她杀了一个艺妓取而代之接近后者。”
“她忍耐了近一个月,终于在昨夜动手,要让张辰龙在张童的大喜事上,亲眼看到独子发疯生不如死,以此来消她的心头之恨。”
五色祥云的速度很快,钟神秀说话间前方的城池已经清晰可见。
李清屏听完神情有些低落,“这么说来,张家老爷的确不算无辜之人。萧家与张家莫逆之交,萧飞环又是其异姓兄弟之女,自己的侄女。”
“最后不仅没能替自己的兄弟报仇不说,还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抓走兄弟唯一的子嗣,简直有违江湖道义!”
钟神秀默不作声,这就是他不好评判张辰龙和萧飞环恩怨的原因之一。
秦国的背景,跟前世古代十分相似。
这里的人十分重信承诺,也讲江湖道义。
从李清屏和萧飞环的角度来看,张辰龙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简直有违萧父和萧飞环对其的信任。
可如果跳出这个时代的思维,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
张辰龙的做法,也不能说不可饶恕。
那群蒙面人来抓萧飞环,显然跟当初灭萧家满门的人有关,甚至就是同一个势力。
萧家的实力并不弱张家多少,前者都被灭门了,后者如果对上下场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
张辰龙也许不怕死,但张家上下那么多人怎么办?
他们就该陪着一起死?
因此在钟神秀看来,对方的做法并非不可理喻。
甚至从张家后面的发展来看,张辰龙的决定至少对于张家而言没有错。
可是很显然,钟神秀的看法很难得到这个时代的认可。
他不打算强迫别人赞同自己,可也不认可萧飞环的想法。
于是他在一番思考过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给萧飞环一夜的时间去报复张家父子,时间一到无论她有没有复仇成功,都不得再对张家出手。
“我们现在知道的只是萧飞环看到的,张辰龙那里却并不了解。”
钟神秀摇头道:“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不是智者所为。”
“奴家受教了!”李清屏虚心点头,然后道:“那今天我们不走了吗?”
在她看来,公子和萧飞环只是口头约定,她们需要留下进行监督。
“不必,监督的事我已经想到人去做了。”
钟神秀神识展开,在城中一番搜寻后,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打!给我狠狠的打!”
街道上,一群人围殴着一个衣衫破旧的老道士,旁边站着一头老驴以一敌众,护着后者。
钟神秀从空中落下,来到一个看戏的摊主旁边,问道。
“小哥,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群人殴打一个老人?”
摊主闻言回头,眼睛一亮,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这老道士给人算命,说其头冒绿光,家中红杏出墙。可是对方才成亲不久,正是夫妻恩爱之时,你说人家怒不怒,打不打。”
钟神秀面露恍然,“原来如此,那这老道士的确该受些惩罚。”
别人才成亲不久,老道士就说其妻子红杏出墙,任谁听了都会愤怒。
不过继续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虽然疑惑对方为什么不还手,但还是施展法术暗中庇护对方。
“公子老道长为何不还手?”李清屏站在旁边,问道。
她不知道老道士会武功,可听自家公子说过,后者实力不差。
“不知道,兴许是心中有愧也说不定。”
钟神秀淡淡一笑,站在旁边安静等待事情结束。
一会儿后,打人的出了气停手离开了现场。
围在周围的百姓也纷纷散开,原地只剩下躺在地上的老道士和一头老驴。
“这群蠢蛋下手可真狠,活该你妻子给你戴绿帽子!”
老道士嘴里骂骂咧咧,下一刻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受伤并不重,最多肩膀大腿有些酸疼。
正在他疑惑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鞋子,耳边同时响起一道带着调侃的熟悉声音。
“老道长,我们又见面了。”
老道士抬头,看清来人,眼神惊愕道:“是你!”
李清屏上前将对方扶起,钟神秀则是拿出一枚白色玉佩交给对方。
“这玉佩看着质地细腻,怕是能值不少钱,你是要送老道吗?”老道士把玩着玉佩,语气兴奋道。
“也可以这么说。”钟神秀摇头笑道:“不过你先要替我办一件事。明日天亮前赶到张辰龙家外等候……那便用气血激活玉佩,事成之后玉佩就是你的了。”
钟神秀将自己和萧飞环的约定说了一遍。
“城中竟然有厉鬼!那为何不报官?”老道士神情震惊道。
“那厉鬼和张家父子有着恩怨纠葛,外人不便插手。再者以前者的实力,非宗师不可敌。”
钟神秀目光看向对方,“如此,老道长可还敢答应吗?”
老道士听出了对方的激将法,可还是气的一笑,“道友少看不起人,老道活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怕死了!”
“只是这玉佩真能对付厉鬼吗?”
他语气十分怀疑,在他眼中钟神秀并无武功在身,完全就是一普通人而已。
“自然是可以的。”
钟神秀闻言一笑,目的达成他也拱手告辞。
“这里有一两碎银,老道长可要省着点花。”
离开前,李清屏从身上翻出银子,递给了老道士,以表达自己之前态度不好的歉意。
“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老道士目送两人离开,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他一番研究还是没发现什么特殊。
“不管了!现在道爷有钱了,老伙计带你去吃顿好的!”
他收好玉佩,牵着老驴就朝距离最近的客栈走去。
老道士来到一楼坐下,点了一桌酒菜,又给自己的老伙计点了精粮。
很快酒菜上齐,他吃一口肉,然后再喝一口酒,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嘶!这才是生活啊!”
这时,外面又进来几个人坐在他身旁的桌子上。
然后就听到几人兴奋的谈论着逸安有仙人出世的消息。
老道士起初并不在意,每年天下都会闹出类似的事情,可最后都会发现是假的。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神色也变的郑重起来。
不只是众人说的详细,还有他们说的那位仙人形象,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样貌俊美无双,身边还有一叫做璇心的坤道,有一匹色泽如火的坐骑……嘶!”
老道士心中一震,不可置信,当场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