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说邪树漂亮。”
“那个人喜欢黑色。”
“奇怪，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奇怪的人。”
“他的坎肩也是黑色的。”
“真的哎，居然会选择黑色，他是怎么想的？”
“白丝才是真爱，他怎么就不懂呢。”
非议声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周围双树城的居民们都在看着希恩窃窃私语，他们似乎搞不懂为什么希恩会喜欢黑色。希恩这时候才注意到，双树城居民们绷带和衣服各种颜色都有，就是没有黑色。
仔细想想，好像自从进入双树城，除了自然形成的影子，希恩就没看见过黑色。
果然，这里也有奇怪的民俗。
希恩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旁边的苏妮却悄悄闭嘴。有一个绑着奶白色绷带、身形伛偻、看着估计有些岁数的老人，拄着拐杖走过来，犹豫片刻后，他开口问希恩：“你刚才说你喜欢黑色？”
“是的。”希恩大方承认。
“给你个建议，在双树城最好不要提起你喜欢黑色这件事。否则，你很难和居民们好好相处。”
“为什么？”希恩有些不能理解，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讨厌黑色？”
“因为邪树是黑色，所以我们讨厌黑色。因为圣树是白色，所以我们喜欢白色。”老人给希恩解释道。
“黑暗未必就代表邪恶，更何况，多数情况下正义与邪恶的区别只是立场不同。”希恩说道，“老鼠会偷吃大米，它对魔人来说是邪恶的，但对于自然来说，它只不过是平衡中的一份子。”
老人轻笑：“你说话听起来不像是死灵法师，倒像是德鲁伊。”
这老头认得我？
“因为我出生在一个牛魔村庄。村庄里十个人中有九个半都是德鲁伊。”
希恩未曾在意，他的施工队在双树城动作很大，认识他不是稀奇事。他叹了口气，在德鲁伊村庄长大的坏处就是，他从小就喜欢和植物聊天玩耍，甚至差点从它们那学会了光合作用。要不是水牛老爹及时发现，小时候的希恩可能已经和隔壁家院子里的风铃花订婚了。
直到前不久，村东头的大牛还拿希恩小时候把自己种在土里的事取笑他。
“我明白了。”
老人思索片刻，开口道，“你对于颜色的喜欢浮于表面，并没有像我们一样深刻。这样和你解释吧，请问你这一生里有没有什么特别崇拜、特别向往、特别想要的东西？”
“每天躺平的生活。”
希恩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为了躺平，你又需要什么？”
这次希恩想了想，迟疑着回答：“钱？很多很多钱？”
“不。”老人摇头道，“是饭。”
“饭？”
“是的，你的最大愿望，其实不是躺平，而是永远不必顾虑吃饭问题。看得出来，你是必须每天进食才能生活下去的种族。”老人摇摇头说道，“我以前也和你一样。你不觉得悲哀吗，必须进食才能活下去这件事。”
“因为吃饭才能活下去，所以我们拼命储存食物。因为担忧食物不足，所以不断劫掠他人的食物。”老人叹息道，“为了换取食物，所以只能不断工作。一旦失业就会陷入深深的恐慌。”
“你想象一下，如果你不需要吃饭也能活下去，你还需要工作吗？你还需要竞争吗？你还需要掠夺吗？你还需要战争吗？你还需要钱吗？”
“世界上无数国家因为掠夺食物而战争，为什么没人想过，空气也是你们活下去必须的东西，却从没有人因为空气发动战争呢？”
希恩道：“因为空气管够？”
“是的。”
老人点头，“我年轻的时候厌倦了这种为了生存而掠夺他人的生活。所以，我来到双树城，吃下圣树的树果，转化为半幽灵。从此以后，我不必再吃饭，可以做任何我喜欢的事情，想睡在哪就睡在哪，想要每天躺平，想要每天偷懒，都可以。”
“我们不会忘记谁给了我们这一切，所以我们要爱护圣树、保护圣树、崇拜圣树，要让所有的孩子也都能继承我们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为此，我们需要在所有居民的心里把圣树形象变得神圣，让双树城所有人都发自内心保护圣树。与此相对的，掠夺圣树生命的邪树也必须变得邪恶。”
“这就是崇拜白色和憎恶黑色的根本原因。”
“我是半路转化，所以对白色黑色的看法没有其他居民那么死板，才会和你解释这些事情。”
“对了。”
“你有没有兴趣也加入我们？”
所以说，崇拜白色是双树城官方默认的对居民的舆论操纵行为，是为了延续和保护圣树计划的一部分。
至于老人说的加入半幽灵提议……
希恩思索片刻。
平心而论，这对他有一定的诱惑力。从城市种类繁多的食物店铺来看，居民们即使变成半幽灵也可以正常进食，当然食物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只是一种爱好而并非刚需。除此之外，半幽灵似乎还有寿命很长的优点，十分适合希恩的躺平愿望。
可惜。
“没有。”希恩摇摇头，“只有在饥饿的时候，食物才会变得美味。如果哪天我实在山穷水尽或许会到这里来养老，但不是现在。”
说完，他犹豫片刻，小声道：“我是死灵法师，所以能看到一些你们看不到的东西。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圣树没你们想的那么好，邪树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坏？”
“天啊，他在说圣树的坏话！”
“他疯了，他居然在替掠夺圣树生命的邪树说话！”
“抓住他，把他带去警卫厅！”
“让他明白白丝才是正道！”
其他居民再度开始议论纷纷，中间似乎还混着奇怪的言论。而苏妮也紧张起来，小声对希恩说：“快走吧希恩大人，双树城法典有明确规定，任何人不得诋毁圣树，否则会被处以3天到3年的拘役。”
这也算诋毁？
希恩左右看看，果然，那些居民渐渐呈包围态势朝着希恩围了过来，绷带包裹的五官逐渐开始扭曲，行动迟缓、姿势古怪，嘴里还不断念叨着“抓住他”
“抓住他”
“抓住他”
活像一群丧尸。
“快跑希恩大人！我来拦住他们！”苏妮急了，她也没想到希恩会惹众怒。
希恩四下环顾，见无人注意这边，抬手便是数道蓝光射出，连续命中四周众人。
“咦，怎么都这个时间了，该回家做饭了。”
“回家了回家了。”
“奇怪，我是谁来着？”
“白丝，嘿嘿，白丝……”
众多双树城居民陷入短暂呆愣，随即疑惑地纷纷散去，连那个和希恩辩驳的老人也转头离开。
“希恩大人，您这是【遗忘诅咒】？”
苏妮惊讶道。
“嗯。”希恩点头。
这号称是死灵法师最邪恶的技能之一，能够消除其他人短期记忆，如果中招的人等级远低于死灵法师，就此变成白痴也不是不可能。【遗忘诅咒】搭配【沉睡诅咒】，常常被用作事后封口。魔界不少怀有异样心思的变态都想转职死灵法师，为的就是这两招。
可惜，这世界上除了希恩之外只有死灵才能转职死灵法师，而死灵，学了这两招又从来不会用在该用的人身上。
简直暴殄天物。
“您，您的等级很高？”苏妮后知后觉，她一直没问过希恩这个问题，在她心里，魔界工匠的战斗力应该不会太过强大，似乎很少有人能超过LV30。
但……【遗忘诅咒】可是死灵法师至少LV50才能学习的大招。
难道，站在她身边这位才是双树城目前最强的人？
“很高很高。”
希恩随口应道，“可能比你想的还高。”
他注意观察四周，见那些中招的人没有表现出太多异常，这才松了口气。他的【遗忘诅咒】已经可以做到精准消除一段时间的记忆，对这些人的正常思维应该是没太大影响。
“你似乎对黑白并不在意？”
“我也在意。”苏妮被转移话题，小声说道，“但我觉得，您是个好人。好人不应该因为一时失言就被关进监狱。额，这不是在说您坏话，其实我……我个人比较喜欢好，好，好人。”
她绷带下的脸蛋已经彻底红透，说话声低得像蚊蚋，还结结巴巴的。
希恩对苏妮的评价却是十分满意，他明明就是个好人，魔王大人说他闷骚下流肯定是偏见。当然了，在魔界，卑鄙无耻闷骚下流不是什么贬义词，说别人好人同样也不是夸赞。
“看来苏妮没事，那个老头似乎也没事，但刚才在提到黑白双树时候，其他人的表现却有点不太像正常人，记得在餐厅时候似乎也有这种怪异现象。一个没有转化，一个是半路转化……恐怕其他居民不只是被洗脑，可能还有更深层的力量在发生作用。”
希恩看着面前被所有居民敬仰的圣树，沉默片刻。
“走吧，咱们继续玩，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
“希恩大人，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