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叶笃光的确对那红纹花瓶毫无印象。
再加上夜色已深，叶笃光没聊两句便有些撑不住了，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的都不知道，只是感觉还没过多久，便有什么人一直在推自己。
“嘿醒醒，你同学刚刚打电话过来，说他们要来找你了。”石期晃了晃叶笃光道。
“走过来有一段距离，”叶笃光困倦地一翻身，顺手用被子蒙住头，“让他们等一下也没事。”
“那他们看见你身上的伤也关系吗？”石期收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叶笃光，说，“昨晚我帮你换药的时候，可没替你把外衣也套上去。”
“……”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把叶笃光吓醒了。
但翻身起来时，胸口只是传来一点细微的疼痛，叶笃光不禁低头看了一眼，果然被人新换了药。
叶笃光转头看着石期，道：“谢谢。”
石期不禁意外，脱口而出道：“你不怕我干了点别的？”
“……”叶笃光顿时无语，“你很擅长让人忘恩负义？”
石期帮他收拾了旅店里那堆烂摊子，叶笃光多少是心存感激的，但跟他聊了几轮下来之后，叶笃光的确很想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至于石期说的下料，叶笃光反而不怎么担心，他在石期面前早就晕过去一回了，也给了他无数机会，石期几乎随时可以对他动手，哪用得着那么麻烦。
见没唬住叶笃光，石期反而有点小遗憾，撇着嘴满脸失望地走了出去。
叶笃光只当自己没看见，他迅速将身上收拾妥当，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人真多。
他那四个同学，再加上石期沈绛黎挚，这几个人几乎将不大的房门完全堵住，叶笃光顷刻间便有了昨日黎挚的感慨。
但一个成熟的大人是不会将这种无稽的想法说出口的，叶笃光面色如常地打了声招呼，说：“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叶学长昨天也辛苦了。”宋敏敏立刻接话，脸上也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听到这话的刘宙立刻冷哼一声：“知道我们人都在那边，还非要大家来请你？”
被呛了一句的叶笃光也不恼，略带歉意地回答道：“抱歉，昨天收拾东西弄得晚了些，所以没起来。”
“就是，叶学长昨天忙了一天，休息一下怎么了？刘宙，你说话这么冲干嘛？”田安也在一旁帮衬道。
“喂！今早我和吴城起晚了你可不是……”
刘宙眼睛一瞪，正想喷回去，叶笃光连忙打断道：“好了好了，时间还早，现在出发也不迟。”
“早？你tmd睡懵逼了吧？”刘宙夸张地叫了出来，“我们午饭都吃完了，你还跟老子说早？”
“……”叶笃光呆住：“现在几点了？”
“快两点了。”
回答他的是憋着笑的石期，那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看了就很讨打，而石期还在继续说道：“昨天弄得太晚，今天又没什么事，索性就没喊你了，结果没想到你这么能睡。”
叶笃光不禁看了他一眼，要说昨天弄得晚，石期也是一样的，再加上帮他处理伤口……以及搜查他家的时间，石期恐怕根本没时间休息，谁成想，这人还能精神抖擞地在他面前继续晃悠。
至于他如何知道自己家被翻动过，是因为石期压根没有藏的打算，叶笃光只要不瞎，就能发现好些东西都已不在原位。
叶笃光想起自己喝了一漱口水杯的灰，心里更加郁闷，但面上又不能表现出什么来，只好跟个没事人一样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走走走，要不是你在这偷懒，我们早就出发了。”刘宙急不可耐地附和道。
叶笃光不禁意外地看了刘宙一眼，他们原来的计划就是在附近转转，这对刘宙而言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还是说……
“也不用这么急着出发吧？叶学长都还没吃东西的，我们晚点再走也没事。”田安这时候却开口拖延，她说着看了眼宋敏敏，两个女孩对视的瞬间，像极了相互提醒示意对方不要露馅。
虽说面前这桩破木房子看上去岌岌可危的，田安和宋敏敏多少有些嫌弃，但这好歹也是叶笃光从小长大的地方，她们当然想进去看看，要是万一能看到一张叶笃光小时候的照片什么的，简直赚翻了好吧。
结果叶笃光还没说什么，刘宙就不耐烦地回道：“少吃几顿又饿不死。”
“喂！你这话也……”
“咳，没事，正好我也不饿。”叶笃光连忙干咳一声，打断道。
他那屋子又塞不下这么多人，到时候不管是他一个人在里面吃，还是他也在外边让这群人等他吃完，都能给叶笃光尬得脚趾扣地，为了身心健康着想，还是省下这一顿算了。
“只是在这附近转转的话也没什么，到时候我早点回来煮饭就是了。”叶笃光又补充道。
“叶学长，你没看消息吗？我们打算今天就去那条隧道看看。”宋敏敏说。
“隧道？”叶笃光表情一僵，脸上闪过几丝遮掩不住的抗拒，但他没有直接反对，而是看向了沈绛：“曹阿婆那……”
“我是瞒着外婆过来的。”沈绛撩了撩头发，说，“其实我对那条隧道也很感兴趣，只是外婆忌讳莫深，我们这些晚辈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样啊。”
叶笃光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目光扫视而过，最终是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叶笃光点了点头，说：“那我们出发吧。”
下午的阳光依旧刺眼，但兴许是被刘宙急切的心情所感染，众人健步如飞，一心只想快点赶到隧道那去，还抱着慢悠悠散步想法的叶笃光，顿时成了吊在队伍最后的尾巴。
叶笃光倒也不是跟不上，而是除他以外，还有另一个落在队伍尾巴上的，沈绛的表弟，黎挚。
这少年人估计是个宅家小能手，很少搞什么运动，眼下他已经累得喘气如牛，一副就快要累趴下的样子。
叶笃光思索再三，既怕黎挚在山上走丢，跟曹阿婆不好交代，也因他俩距离队伍实在太远，于是他主动伸手，问：“要帮忙吗？”
“谢谢叶哥。”少年人礼貌地向叶笃光道谢，却一口回绝道，“不过没关系的，我还不累。”
叶笃光从善如流地收回手，黎挚不需要帮忙，他当然不会勉强，而事实上也的确是他多事了，叶笃光瞥见少年人走动时裤脚处不自然的折痕，像是在腿上绑了什么东西一样。
居然在做负重锻炼吗？
叶笃光有点意外，而这时，前边的人终于发现后面还有俩人没跟上，田安转身冲叶笃光招了招手，大声道：“叶学长，快过来呀，我们下了这个坡就到了！”
“来了。”
叶笃光应了一声，加速往前走了两步，却又似想起什么，他不禁回头，却在影影绰绰间，看到一个黑影从旁边闪过。
“叶哥小心！”
黎挚惊呼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差点掉下去的叶笃光拉了回来。
山路坎坷不平，一边是直通山底的长坡，一边是废弃的田地，地势低洼，叶笃光刚才猛地一退，重心不稳，要是没有黎挚拉他一把，不管往哪个方向栽下去，叶笃光都没好果子吃。
但比起惊魂未定的黎挚，叶笃光本人却显得格外平静，反倒还宽慰了黎挚两句。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黎挚慌张的喊叫，前面的人也赶忙回头，心有余悸的黎挚缓过来后，不禁追问道：“叶哥，你这突然一下的是做什么？吓死人了。”
石期则直接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旁边闪过去了。”叶笃光指向旁边的灌木丛。
黎挚一怔：“可这边是个坡啊，怎么可能有人呢？”
“那估计是我看错了吧。”
叶笃光嘴上说着，却还是探头向灌木下方看去，没想到，斜坡下边还真站着人。
几个挑着水泥的中年男性，以及一个老人。
叶笃光不经意间与那老人的目光对上，顿时像个被父母抓包的孩子似的，猛地将头缩了回去。
“怎么？”黎挚看着他这如变脸一样的操作，不禁又迷茫了。
“我好像看见曹阿婆了。”叶笃光答道。
“卧槽！”
众人惊呼一声，急急忙忙地探头向下看去，见曹阿婆似乎在和那中年人说什么时，连忙屏气凝神，专心偷听。
“这隧道什么时候才能堵上？”曹阿婆道。
“放心吧，曹阿婆，马上就能搞完。”其中一个人回答道。
“什么！”
刘宙顿时跳脚，却被身旁的同学七手八脚地按了下去：“你小声点，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管他会不会发现！”刘宙怒道，“这老不死的居然想把隧道堵上！”
“你冷静点！”田安眉头一竖，压低声音怒斥道。
只是话音刚落，田安便偷偷去看叶笃光的表情，见他神色无异，田安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又忍不住责怪道：“你这么激动干嘛？这是人家村里的事，我们怎么好去说什么？”
曹阿婆是二十五里屯的村长，他们只是来游玩的大学生，谁会听谁的一目了然。
“但曹阿婆怎么这么快就想要把隧道堵上的？”宋敏敏似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话音刚落，众人立刻就将目光放在了沈绛身上。
她是曹阿婆的孙女，此时嫌疑自然最大。
沈绛只得赶紧解释道：“这我真不知道，之前我试着向外婆问过隧道的事，但也被她骂回去了，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再加上昨天外婆又看到你们想要跑进隧道里去，才会这么快就要找人把它堵上吧？”
这倒也是，依照曹阿婆昨天那在意的模样，会做出这样的事也不稀奇，只不过……
“这条隧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石期摸着下巴，眼睛却不住地瞟向叶笃光，“只是一起事故的话，应该不至于让曹阿婆如此在意吧？”
叶笃光却还是神色淡然：“只是一些陈年旧事，没什么好提的。”
这话听上去就是在敷衍，但叶笃光不想提及，其余人却也不好硬追着他问。
当年那场意外的报道上虽然没有提及幸存者的姓名，但田安他们随便在网上翻一翻，至少能知道，叶笃光就是当年的幸存者之一。
可总有几个没眼力见的，非要揭人家伤疤，刘宙不耐烦地说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有什么不可以说的？要真没什么，那老东西这么紧张干什么？”
叶笃光瞥了刘宙一眼，冷淡地吐出四个字：“与你无关。”
这一眼竟是带上了几分厉色，与叶笃光之前那温和的模样大相径庭，众人一时哑了声，刘宙更是噤若寒蝉，他似乎被唤醒了什么记忆，甚至不敢直视叶笃光的眼睛。
叶笃光一向不爱提及过往的事，尤其那些过程诡谲、完全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事，他更加不愿多说。
那些异常的东西，不光说出来没人信，还会徒生事端，惹得一些好奇心旺盛的人拿叶笃光说出来的话大肆宣扬。
叶笃光本人倒是无所谓，却不得不考虑那些被无端牵扯进来的、其他受害者家属的想法，而他清楚自己这几个同学是什么性子，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叶笃光不会对当年的事多说半个字。
气氛因此一时有些凝固，石期却摸着下巴，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开口道：“当年的事说到底也有报道记载，确实没必要追着当事人问，何况……谁说这头被堵住了，我们就进不去了？”
“你有什么办法？”众人一愣。
叶笃光却懂了石期的意思，他不禁扶额，一时不知该不该感慨石期脑子转得快：“你是想从隧道另一头进去？但那边当年就被堵死了，根本过不来。”
隧道打通就是为了过路的，能从这头去那头，当然也能从那头来这头，虽然路是远了些，但的确是个办法。
只不过听叶笃光再一说，田安他们刚刚亮起的眼睛，顿时又暗淡了下去。
然而石期笑容依旧，他有理有据地说道：“这有什么？时间过了这么久，搞不好那些堵路的玩意早就松动了，昨天那堆石头，不也是一推就倒？”
“……”
叶笃光哽住，众人的眼睛却再度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