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叶老师的小课堂就这么开了下去。
头两天鹿惊漪还缠着叶笃光扒字典上的每一个字符，但等石期给她配了手机，科普了录音这种利器之后，她也逐渐减少了频率，变成了在旁边对着录音闷头练习。
叶笃光也不是话多的人，鹿惊漪不问他，他就在坐在旁边，唰唰地翻看着招聘信息。
他不打算加入蜉蝣，二十五里屯的事件结束之后，叶笃光该愁的事现在一样得愁，并且随着假期过半，凑足实习所需费用这种事，也变得格外紧迫。
苦命的医学生只能付费实习，工资这种事想都不要想，再加上未来可以预见的那种昼夜颠倒的繁忙生活，叶笃光再想找稳定兼职变得格外麻烦，而且，他也不想自己哪天猝死在打工路上，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因此，叶笃光必须将暑假剩余的时间狠狠地利用起来，他得赶紧找到合适的工作，等石期的上头同意他离开后，叶笃光就要立刻开始自己的搬砖生活。
结果，推门而入的石期看到这一幕后，顿时奇怪地看了叶笃光一眼，颇为意外地说道：“怎么？我之前没跟你说过吗？”
“说过什么？”叶笃光满头雾水。
“对于积极配合我们清除异常的优秀市民，蜉蝣也会给予一定的补偿与奖励，这些应该等核算完后会发放的。”石期回答道。
叶笃光诚恳发问：“会有多少？”
叶笃光都想把穷字写脸上了，当然也就没有那些高风亮节的讲究。
“应该有十余万吧。”石期估算道，“税后的。”
叶笃光顿时一窒。
他也不想这么土鳖，但叶笃光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金额出现在自己的银行卡里，他实习的这段时间，终于可以不用为钱的事发愁了。
“不过，因为你不是蜉蝣的人，所以还会扣除掉你在住院期间的医药费，实际到手的应该没那么多。”石期说。
那也足够了。
叶笃光倒是想得很开，他之前伤得不轻，手上的伤深可见骨，放在寻常的医院起码也得躺半个月。但现在距离叶笃光醒来不过两三天，他的身体就已基本上恢复，这种高端神奇的医术，叶笃光平常哪有机会体验到。
石期端详着叶笃光的表情，见他一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也只能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说道：“我会带你去找白晶做个复查，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离开了。”
话音刚落，叶笃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鹿惊漪就猛地将头抬起，她眼巴巴地看着叶笃光，语气里似乎有些不舍：“你要走了？”
这些天里鹿惊漪基本上和他呆在一起，叶笃光一下子要走，她还真有点不舍得。
叶笃光点了点头：“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哦。”鹿惊漪低低地应了一声，“那我也陪你去。”
“多谢。”
叶笃光还是点头，然后转头打算招呼石期一声，结果就看见他正满脸无语地看着他，叶笃光顿时一愣：“怎么了？”
“没什么。”石期摇头，说：“我以为你只是对那两个女同学没意思，谁知道你就是个木头。”
“……有没有一种可能，鹿惊漪就不是那种意思。”叶笃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被点名的女孩一愣，博大精深的多义词对她来说完全超纲，因此鹿惊漪就按字面意思理解，说道：“我不想让叶笃光走，他走了，就没人帮我读字典了。”
看吧。叶笃光用眼神无声地说道。
石期无语认输，率先迈步向门口走去：“得得得，你就当我胡言乱语。”
叶笃光的病房离白晶的诊疗室很近，拐两步就到了的距离，石期一边同他瞎扯着刚才的问题，一边准备敲门，然而手刚刚抬起来，门就被人拉开了。
“石期哥，你怎么来了？”黎挚活力十足的声音响起。
“石副局长。”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那人目光庄重沉稳，犹如不怒而威的古佛，可落到叶笃光身上时，却变成了凛然的警惕：“十九？”
“……”叶笃光顿时愣住。
上次听到十九二字，还是从刘宙和吴城口中说出来的，但刘宙已经化身灰烬，吴城也被蜉蝣清除了记忆，关于十九的线索便已完全中断，就连石期，都没能在蜉蝣的资料库里，找到任何有关这两个字的只言片语。
可现在，却从眼前这个男人嘴里说了出来？
石期顿时挑眉：“你们认识？”
叶笃光却不禁迟疑了下。
男人目光从叶笃光身上移开，否定道：“不认识。”
“师傅，叶哥就是你想见的那个能力者。”黎挚也似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他压低声音，在旁边小声提示道，“他全名叶笃光，不是什么十九。”
“叶、笃、光。”男人一字一字念着叶笃光的名字，末了反问道，“你的新名字？”
“……”
平静的语气却能让空气重如千斤，再迟钝的人都察觉到其中的敌意，鹿惊漪都不禁想要上前一步，挡住叶笃光。
但在鹿惊漪行动之前，石期扑哧一笑，将坚冰打破：“听上去，戴前辈对别人的名字有不同意见？”
“戴前辈不愧是前辈，刚刚莅临宁市，就能对最近发生的事了若指掌。”石期轻佻地勾起唇角，说，“哪像我，几天下来，还是只了解了些皮毛。”
“石副局长说笑了……”
戴云和的目光从叶笃光身上移开，他这时才迟钝地注意到气氛沉重，面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戴云和卸掉一身气势，转移话题似的问道：“你们怎么会来这？”
“带小叶来做个复诊，没什么意外的话，他就能出院离开了。”石期看着戴云和的表情说道。
“离开？”戴云和一瞬间的诧异被精准捕捉，他却顾不着石期，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叶笃光，说：“你要离开？”
话音刚落，戴云和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不禁怔愣在原地。
“我跟蜉蝣没关系，自然会离开。”叶笃光只是平淡地回答道。
“那就……不打扰了。”戴云和机械般地说完这一句，像是在复述某句台词，“黎挚，我们走吧。”
“诶？哦……叶哥再见。”
黎挚仓促地打了声招呼，匆匆跟上戴云和的脚步，但直到鹿惊漪把诊疗室的门关上，叶笃光才觉得那道注视着他的视线，终于被隔绝了。
叶笃光不禁松了口气，这时才惊觉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透。
“你什么时候招惹到他的？”石期顺手帮叶笃光倒了杯水。
这里还只是候诊区，平常来得的人也少，在这多说几句也无妨。
“谁？”叶笃光下意识地将水杯接过，他的确还没反应过来。
“戴云和，刚刚那个，他是被誉为最强能力者最强的人。”石期也不绕圈子，直言道，“戴云和不是蜉蝣的人，但和上头——我是说蜉蝣总局的那个——关系不错，这次听说就是因为宁市这边有个能消除他人灵能的能力者，戴云和才会跑来宁市。”
“换而言之，”石期直视着叶笃光，刚才发生的事基本上能证明他接下来说的话：“戴云和就是为你而来，叶笃光。”
“我……可我跟他刚才应该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叶笃光迟疑了一下，但见糊弄不过去，只好又说：“不过我记得小时候，他救过我一次。”
“按照你的履历，在你小时候救过你的人，应该还不少才对吧。”石期无情地指出道。
“……”叶笃光被噎住了，他犹豫半晌，才说道：“那是更早以前发生的事，是我还没离家出走的时候……我知道的真就只有这些了。”
离家出走？但按照其他人的说法，叶笃光是在被家人抛弃之后，才被那个拾荒老人收养的，现在在当事人的嘴里，却成了他离家出走。
但石期斟酌了一下，却并没有指出来，见叶笃光神情不似作假，他自己的确不知道更多，石期也只好作罢，换言提醒道：“关于十九……他在蜉蝣的记录里的确是一片空白，这点我没骗你。”
叶笃光一怔，迟钝的大脑开始运作，他意识到石期是在告诉他另一个信息。
身为副局长的石期查不到“十九”的信息，但戴云和，却一眼将叶笃光认作十九。
纵使戴云和并非蜉蝣之人，但他被誉为最强能力者，所拥有的权限，恐怕也比一个分局的副局长要高。
能牵扯进这种机密文件的人，十九，恐怕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管叶笃光是还是不是，光是会被人当成是“十九”这一点，就已经是个麻烦的处境了。
“只是从你那两个同学嘴里说出来的名字，倒也还没什么，但看刚刚戴云和的态度……加入蜉蝣的事，你要不再考虑一下？”
石期揉了揉太阳穴，又一次把希望叶笃光加入蜉蝣的事摆在了台面上，但这回，却是为他的安全着想：“不管怎么说，在蜉蝣，至少我能保你一个苟发育的时间。”
叶笃光的能力再特殊，他本人到底不擅长战斗，当戴云和横叉一脚，导致事情复杂程度陡然攀升后，石期就不得不重新评估，他能否保住叶笃光。
——将叶笃光放出去，他身上的那些疑点，足够钓出意想不到的大鱼。
这是石期原本的想法，而他现在，却有意放弃。
可叶笃光摇了摇头，他目光深远，缓缓道：“不，加入蜉蝣，循规蹈矩……这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