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城县境内多山，可耕作面积少，连年灾荒，民众更是穷苦。很多本地农民受不了官府的压榨，外出逃亡，丢下大片土地无人耕种。史书中载“四远之民，望澄以为苦海”。

    也有不少人流落在县城里，想谋个活路。他们睡在街两旁的屋檐底下，寒冷时就互相靠在一起取暖。一场大寒下来就是遍街冻僵的尸体。饥寒交迫下，百姓们只能将手里还算值钱的家当拿去典当，往往被当铺狠狠压价盘剥。

    ……

    在这山坳里修养了几天，林飞和狗子收拾行装出发去澄城县。

    远远的，先映入眼前的是西面的城隍庙。再往前走，林飞看到澄城县的城墙，外面的青砖残破，有的地方还漏出了土胚。在东南城墙上有两个城垛，南面中部是座瓮城。

    狗子悄声给林飞讲着进城的规矩，之前两个包袱中有一钱碎银正好打点门卒。

    走到近前，果然在门洞处有两个门卒，旁边还有一个收关税（城门税）的税吏。门卒懒洋洋的抬眼看了眼这两个叫花子，“路引拿来”。林飞当然没有什么鬼路引，他努力挤出一个谄媚的笑脸。把碎银递上门卒跟前。

    “死穷鬼，算了算了，本大爷今天心情好，进去吧”，门卒抢过碎银，挥挥手不再看林飞二人。林飞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但是他压抑住了。乖乖的拉上狗子进城。

    澄城县是典型的明代县城布局，南北为中轴，县衙坐落在中轴前段，坐北朝南。在中轴往南的方向坐落着一些门店。

    林飞走进城中，只觉得这县城破败不堪，到处都是奄奄一息的饥民。狗子悄声告诉林飞。由于怕疫病，平时没有人敢靠近他们，只有死去的时候，才会有衙役把尸体抬走。就在离饥民不远的地方，有缙绅停下轿子在谈笑风生。

    林飞拉着狗子找了个僻静点的地方，从书包中翻出了那件东西。这是串玻璃珠子，本是林飞准备带给小侄女的玩具。透明通透，在现代只不过是件玩具。在明代，没这样的工艺。物以稀为贵，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林飞打算把这玻璃珠子卖了换口饭吃，他已经想好了，要是被人问起东西来源，就编一个蓬莱仙境的故事。

    这玻璃珠子看的狗子眼睛都直了，林飞笑笑，“等我把这串珠子卖掉，大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狗子连连应是，瞬间感觉生活更有奔头了。

    珠宝当然要卖给女人，这个年代大家闺秀是不可能出门的。林飞只能撞撞运气。

    蹲守良久，林飞拦住一个妇人。妇人抬头警惕的看了眼跟乞丐一般的林飞，“我可没有余钱给你”

    “我这有只公鸡会打篮球。啊，不是，我这有一副家传的手串不知姐姐是否感兴趣。”林飞悄声说道。很久没看到异性，林飞有点走神。

    妇人飞也似的跑开。

    林飞发现了，这身叫花子打扮实在上不了台面。

    他只得沿街逛一圈，探头探脑看哪户人家有晾晒的衣服。踩好点后，由狗子在外放风，林飞翻墙进去，顺来一身行头。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做飞贼的天赋，毕竟连捅人都敢了，偷个把东西实在不叫事。再说了，现代人的偷那能叫偷么。

    穿戴好的林飞光鲜了不少，便问狗子澄城县哪里有当铺。狗子可太清楚那当铺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他极力劝阻林飞。无奈拗不过林飞，只好指给他。

    林飞上街晃悠了一圈，来到一间街面上最大的当铺前。

    这当铺门头敞亮，招牌上有天锦当三个鎏金大字。林飞也不杵。把书包交给狗子，交代一番，留他在店外。孤身一人进到店里，大喊一声“老板，典当”。

    高高的柜台后，掌柜正在摇头晃脑的指点伙计当票的事宜，“虫吃鼠咬，光板没毛”“缺边少沿，破旧不堪”云云。

    这掌柜是一个精明的中年人，见有人登店，摸着嘴角的两撇胡子，俯视着打量来人。他的眼光非常之毒，虽然林飞皮肤白净，但是看这身打扮怎么看都像个穷鬼。

    掌柜拉了个臭脸，慢悠悠的问道，“这位客官，典当什么物件？”林飞拿出那条手串，高高举起递上前去。

    掌柜探手接过手串，表面不动声色，又看又摸。台面下掌柜猛掐自己大腿，控制自己的表情。

    这种成色的珠宝别说掌柜一辈子没见过，估计王府里的珍藏也没有这么好的货色。至少掌柜从来没见过哪家工匠能打磨出如此统一的物件。材质更是无比通透，掌柜想不出是什么工艺加工而出。看上去像西洋物件。

    “这位客官贵姓？”掌柜问道。他努力让自己的音调变得平稳。

    “免贵，姓林，老板，你看着出个价，我还着急赶路”林飞谨慎的回话

    “这个不急，客官方便的话可否告知这物件的来处？另外客官是要活当还是死当？”掌柜眯着眼睛又再次发问。

    林飞忙把那套蓬莱仙境的鬼话讲给掌柜听。至于活当死当，林飞并不太懂，又详细询问了一番。

    两人交流一番，林飞一点常识都没有的弊病显露出来，既听不懂行话，也听不出来掌柜的暗示。掌柜在心中悄悄寻思。“说话不尽不实，没什么背景，也不懂行话，像是撞大运在哪里捡到宝贝的穷鬼，好拿捏。”

    “这位客官，这串圆子确实是好东西，就是估价得找朝奉（既鉴定师）再评估一下。这么大的买卖也要东家商议一下，您且稍坐，我这就安排人去喊他们来。”掌柜瞬间挤出满脸笑容。

    他让伙计引林飞到侧堂上座，奉上好茶点心。林飞毫不客气的开始大快朵颐，边吃还边往兜里塞。当铺掌柜看到他这副没出息的熊样，更是打定了主意。

    掌柜挥手喊来另一个伙计，躲在格栏后悄声交代完，那伙计匆匆出门。掌柜又端详起那个手串，久久不愿松手。然后又继续闲谈似的套着林飞话。

    林飞正吃的开心，随口敷衍着掌柜。他专心消灭着桌上的油酥饼、小麻花、馓子。吃的满嘴流油。“这明代的点心真不错。这家当铺真有实力啊，灾荒之年还能拿出这些东西招待。”

    正当此时，门口进来一群头戴皁隶巾，身穿青衣的捕快。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人，后面跟着一个穿着精美绸缎的胖子。

    这胖子进来后，掌柜冲着林飞使了个眼色。

    胖子马上会意。冲着林飞高喊一声“好贼子，居然想偷本店的镇店之宝。王捕头，就是他，抓贼啊。”那领头的捕快，大手一挥“来啊，给我架住了”

    一众捕快飞扑而来。见势不妙，林飞塞好点心，撞开木窗，一个翻滚，起身后撒腿就跑。那些捕快看起来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动作迟缓，居然一下没有制住林飞。

    外面放风的狗子由于被捕快阻拦进不去，正急得不行。林飞冲出店外，冲狗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他旁边一跃而过。

    那些捕快病泱泱的追了一阵就开始气喘吁吁。而吃饱饭的林飞使出吃奶的力气，几个转弯就不见了人影。

    林飞和狗子来到约好的地点会合之后，林飞喘着粗气，交代狗子去外望风，又换回了原来那身乞丐套装。躲了许久，待街面平静之后。林飞让狗子出去打探了消息，才知道这天锦当的底细。

    原来这天锦当是秦王府一个陈姓管事的产业。别看这管事在王府里是个下人。那在地方也是一霸。这胖子是陈姓管事的远亲，分管澄城县这个小县城的生意。由于秦王府的关系，澄城县无人敢招惹天锦当。而胖子该打点的也都打点到位。

    惹不起还会来事。自然得到县衙一致支持。平时这天锦当坑蒙管骗的事就没少做。没想到今天来了一条大鱼。

    “真tm黑啊，我原本想被宰一刀也就算了。没想到这狗怂压根不打算给钱。”林飞欲哭无泪。来自商业社会的他，终于见识了真正的奸商。

    他隐约认识到了，这是吃人的时代。弱肉强食，没有背景没有实力，只能任人鱼肉。现代人的思维模式已经行不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