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和顾清风相处的这些年来,月梦初能够感受得到他的爱意。
但一直以来,在她眼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带有目的性的虚情假意。
她认为顾清风和寻常男子一样,只是单纯想要占有她,无非是方式不一。
不过她也没有资格去说他。
毕竟她是为了挖骨夺取气运才会和他接触,根本没有动真情。
可是,由于顾清风的主动退婚,月梦初对他的这一看法如今却开始动摇。
难道说,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的?
难道他曾经付出的那些,都是对她的真情实意?
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又该怎么办?
这让月梦初不敢相信,更无法接受。
她捂着隐隐有些刺痛的心口,眉头紧蹙。
她的脑海此时已是一片混乱,记忆也慢慢回到从前。
月梦初的母亲,原本只是月正淳众多的妾室之一。
在生下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后,才稍微得到了一些关注。
而随着她玄道天赋的逐步展露,更是让月正淳对母女二人愈加宠爱。
地位的提高,资源的倾斜,无疑引起了其他妾室和正宫的嫉恨。
终于,趁着月正淳不在宫内的某天,她们逼死了她的母亲。
并伪造成意外死亡的假象,串通证词以洗脱嫌疑。
原本她也难逃一劫,最终是靠着母亲拼死争取到的时机,才得以逃出月宫。
从此以后,她便孤身一人在外流浪,吃尽了苦头。
后来,她被一对凡人夫妇收养,难得度过了一小段平静的时光。
可没想到,他们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利用她,给自己多病的痴儿成婚冲喜。
万幸那痴儿体弱,手无缚鸡之力,她虽是个孩童,但还是侥幸逃了出去。
月梦初犹记得,出逃的那天夜里,下着瓢泼大雨。
她浑身被淋了个湿透,一路上哭了很久很久。
她走到一处大江边,听着汹涌的浪涛声,想着已故的母亲,心中萌生了死志。
她跳了下去,结果却没有死成,被一个路过的女人给救下。
那女人刚好是一方宗门的宗主,救下她后,将她收为弟子,留在宗内。
女人对她很好,像亲生女儿一般关照她,培养她。
还时常和她谈心,总是尽可能满足她的所有需求。
在女人身上,她感受到了缺失的母爱,更得到了救赎。
这让她慢慢打消死志,再一次打开封闭的内心,振作起来。
她开始尽全力融入宗门,她努力修炼,只为了成为让女人感到骄傲的弟子。
女人依旧对她很好,她也同样把女人当成已故的母亲来看待。
尽可能在女人身上尽孝,以弥补心中对生母的遗憾。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女人高兴。
甚至在女人生辰那天,答应女人长大后与她儿子成婚。
尽管女人的儿子比她还要大上十岁,尽管她并不是那么喜欢他。
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她或许能够得到幸福。
可就在月梦初十岁那年,却被女人亲手镇压进了玄阵内。
原本温柔善良的女人站在玄阵外,全力催动着手中的玄石,启动阵法。
眼眸深处,尽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女人的儿子则站在一旁,用炽热到极致的邪淫目光,扫过她全身上下。
口中还不断催促着母亲,快些把完成仪式后的她交给自己。
看着一改常态,近乎癫狂的二人,月梦初双眸颤荡,心如死灰。
她无法相信,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眼角在无声落泪。
原来女人在一开始,就发现她的体质是太阴圣体。
她每逢阴日阴时便会通体生寒的怪病,便是太阴圣体尚未觉醒的证明。
女人之所以对她好,只是顾虑她年龄尚小,承受不住玄阵的祭炼。
想等圣体成长到足以移植的程度,在即将觉醒时,便立刻将其剥夺,嫁接己身。
玄阵内的月梦初没有挣扎,只是目光怔然地呆视前方。
世界如此悲惨,命运这般造化弄人,给人希望却又再次令人绝望。
或许她死去才好,或许她根本就不应该出生,活在这个世上。
可就在玄阵即将启动时。
那些充斥在月梦初心中的负面情绪,反而大幅刺激了圣体觉醒的进程。
她的太阴圣体在这种情况下,彻底觉醒了。
刺骨阴寒自她体内爆发而出,瞬间将女人和她的儿子冻成冰雕,失去了性命。
月梦初已经忘记那一日后来又发生了些什么。
只是等她恢复意识时,发现整个宗门到处都结满了厚厚的玄冰。
玄冰中,冻结着一具具表情各异的尸体。
看着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月梦初心中却有种诡异的平静。
他们也一样,全都是一样的伪善。
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她的好全都是装出来的。
她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处,从此以后彻底封闭了内心。
她不再相信任何人的善意,不再渴求任何人的认可。
对男人,更是充满了深深的厌恶。
另一方面,由于太阴圣体的觉醒,让月正淳寻到了月梦初,将她接回了月宫。
一回到月宫,月正淳便当着她的面,亲手处死了当年害死她母亲的那些妻妾。
随后更是对一众弟子长老宣布,立她为少宫主,在他死后接管月宫。
后来没过多久,她便和顾清风定下了婚约。
并遵照月正淳的指示,进入青云道宗,成为了他的师妹。
和之前她遇到过的女人一样,顾清风对她很好,甚至犹有过之。
只是这一次,月梦初不愿再选择去相信,也不愿意接受任何善意。
她的世界是冰冷的,无情的。
也正因如此,那仅存的温暖和心灵寄托,成为了她最为珍视的东西。
月正淳,此世与她唯一还有着血缘关系的生父,即是她唯一的破绽。
她对母亲的感情,已经全都转嫁到了深爱着母亲的月正淳身上。
她早已将月正淳视为生命中最后,也是最重要,最不可辜负的父亲。
所以无论顾清风怎么对待她,她始终都牢记着月正淳的命令。
她是为了夺取气运,挖走玄骨,而接近顾清风的。
不能心软,更不能对他动情。
只是今日顾清风的主动退婚,与一句句发自肺腑的真心话语,让月梦初再次动摇。
难道除了父亲,这世上真的还会有人单纯为她好吗?
倘若顾清风对她付出了真心,那她还要继续按照原定的计划行动吗?
这个到时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在月梦初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心烦意乱地摇了摇头,沿着来时的路缓步走回大殿。
每一步看起来都甚是轻渺优雅,如同踏在云端,美不胜收。
看得道路两侧一众月宫弟子眼睛发直,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副光景不由得月梦初眉头微皱,心中生厌。
这些人的眼神中,充满了贪婪、炽热的占有欲望。
还有对她少宫主身份的一丝畏惧。
从他们的神情中,她只能看得到虚假。
如果她的婚约对象是这些人,怕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会主动退婚吧。
想到这,月梦初又发现了顾清风与寻常男子不一样的地方。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有时虽也有痴迷,但却绝不涣散。
更从未看到过任何淫邪之意。
相反的,充满了温柔平和,令她感到额外舒心。
一想到或许再也见不到这种眼神,月梦初不知为何,竟隐隐有种心痛之感。
回到月宫大殿,月正淳依旧坐在主位上,两侧的月宫长老们则早已退下。
“父王。”
月梦初躬身一礼,姿态很是恭敬。
“如何?他说了些什么?”
月正淳淡淡问道。
月梦初走到月正淳身边,压低声音,将她和顾清风的对话告诉了他。
在听到顾清风说他的话都是些安慰的客套话时,月正淳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呵,这小子还真没点自知之明。”
“若是他气运之子的身份暴露,难逃杀身之祸。”
月梦初没有回话,只是安静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片刻后,月正淳眸中寒光闪烁,冷声道:
“千年一遇的月轮之日近在眼前,更是仪式成功率最高的绝佳时刻。”
“梦初,为了月宫的未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让他退婚。”
“在这非常时刻,哪怕是要为之牺牲些什么,你也得顾全大局,明白吗?”
月梦初闻言,眼神顿时一变,随之又以最快的速度平静下来。
“是。”
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月正淳话中所指。
只要献身给顾清风,但凡他有一点身为男人的责任担当,就不可能会再退婚。
以他今日的表现来看,也必然如此。
这个方法简单粗暴,但却要她牺牲作为一个女子最为宝贵的东西。
但奇怪的是,月梦初对此并没有生出太多的抗拒之意。
因为这同样也是一个能试探顾清风,是不是真对她付出真心的方法。
“一直以来,真是辛苦你了。”
月正淳站起身,把手放在月梦初头上,眼眸微眯,幽幽道:
“但身为未来的月宫之主,你必须要清楚,只要能成全自己的利益……”
“任何事物都可以牺牲,所有人都能算计掠夺,哪怕是不择手段。”
月正淳收起手掌,倒背身后,长叹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等这件事完成后,你和我一同去祖墓一趟,祭拜下你的母亲吧。”
月梦初闻言,身躯一颤,轻轻摇头:
“父王对我和母亲宠爱有加,无所不应,梦初定不会辜负父王的期望。”
“嗯,事不宜迟,你现在也回道宗去吧,以免生变。”
“是。”
月梦初轻敛身躯,告退而下。
月正淳睁开双目,看着月梦初离去的背影。
原本平和如水的眼眸深处,陡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