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杀!”
“冲啊,冲垮他们的阵势!”
“第三队,顶住!反击!推回去!”
“九火六伍丘小乙,首中靶心,九火再得一分!”……
赵子云拿着刘煜的手令,兴冲冲地来到军营。
一进营中,热火朝天的氛围就朝着他扑面而去,令他心里头涌起阵阵亢奋。
入目所见,这偌大营中,都在进行着操练。
或在金鼓号令之下整齐划一地持枪槊演武,或结成阵团分成两方进行冲杀对抗,或策马弯弓朝着标靶放箭习练箭术……
甚至就连那喂马的马夫、做饭的伙夫,在完成自己手上的活计之后也都没闲着看热闹。
这令初来乍到的赵子云大为惊叹,四处观望的同时心中感慨不已:
‘怪不得牙兵能够以一当十、以一敌百,州军在他们面前就跟泥捏的一样,这各级将官连鞭子都不用,所有人都自觉操练,天长地久,什么样的兵不会练成精锐啊...’
这很容易解释得通。
百多年的动乱,让天下各藩镇逐渐做大,藩镇中的牙兵变得桀骜不驯。
而各镇牙兵集团中的每一名牙兵,他们都知道自己在这世道当中赖以为生的倚仗是什么。
一日不练,骨头就痒。
十日不练,武艺就疏。
杀人手段变弱,那就无法继续守护自己的财富、地位。
所以,自然也就用不着别人的监督。
就拿眼下的丁字营来说,此前没人发饷时,他们都会在谋生之余,每隔三日就自发带着粮食回到营中进行操练,更何况眼下有了刘煜的供养,满粮满饷时了。
“站住,你是谁,怎么混进来的?”
这时,一队在营中巡逻的兵卒拦住了赵子云,为首的伍长上下打量着他,长枪的枪头在阳光下反射致命寒光。
赵子云连忙从怀中掏出刘煜的手令:“我奉大帅之命来营中调兵,不然营门也不能放我进来。”
“拿来我瞧瞧。”
伍长一把抓过手令。
他虽然不识字,但身为兵卒,一定得认得上面盖的各种印。
有节度使的大印、府衙的公印、调兵专用的印、刘煜的私印等等,不是非常熟悉这一套流程的人,想模仿起来是极难的。
确认无误后,伍长点点头:“确实是大帅下的令,这没错。”
赵子云道:“敢问周将军可在营中?”
伍长笑着说:“老周啊,估计昨晚上他又跟他那些娘们鏖战到天亮,所以今天没来,当值的是段都头。”
此言一出,立即引得这队巡逻士卒的大笑。
赵子云却面无表情,内心一阵抽搐。
怪不得大帅要让我筹建龙骑禁军,以制衡牙兵!
单从这称呼就能看出来,这些人到底有多桀骜没规矩。
一个底层军官,竟敢如此调侃将军?
嗯,真正做到了军事民主。
赵子云很快就见到了段都头。
相比于底层军士们的桀骜不驯,更高级一些的军官明显更懂规矩、明事理。
段都头看完刘煜的手令后,没有一点耽搁,迅速叫人集结起了两队兵,交给赵子云统领。
“都头,我们正操练着呢。”
“是啊,叫俺们这一队干毛,你不会叫乙贰队?”
“这小子谁,没见过,让我们听他的话?”……
四五十人七嘴八舌,满腹牢骚。
这些声音让赵子云眉眼直跳,但也不得不憋着。
段都头连忙拍了拍桌子,瞪大眼珠子怒道:“吵什么吵,都他娘给老子闭嘴!不然老子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塞进你们腚里去!”
想压服桀骜不驯的底层军士,那上官就得比他们更桀骜才行,不然士兵会认为你是怂包,根本不会听你的。
喧噪的声音暂时偃旗息鼓,但不满的眼神却在积蓄。
“这是大帅的命令,难道你们要违抗军令不成?”
段都头又把刘煜给搬出来。
果然,这一下,大头兵们立即脸色一变,不少人还缩了缩脖子。
看来他们还记得被刘煜当成鸡给杀的那些人,确实长了点记性。
不过也有人为了挽尊,小声嘟囔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大帅这个月的饷发了,那这个月我们自然听他的。”
见有了效果,段都头咳嗦了两声,示意赵子云开口。
赵子云也强装出威严的面孔,冷硬地讲解起了命令。
“哎呀,这个行,这个行啊!”
“对对,这个俺们最擅长嘞!”
“我就知道,有好事,大帅是不会忘记我们的。”
听到具体要干什么去后,大头兵们兴奋了。
“那就快去准备。”
赵子云说完,将目光看向段都头。
恰好段都头也看向了他,他能在段都头眼中看到那一抹深深的无奈之色。
在牙兵群体中,官儿当得越高,就越是要谨慎小心。
因为你不确定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你的脑袋是否还会在脖子上,也不确定是否会有底层军士突然闯进来拥戴你当哗变闹事的首领。
如履薄冰!
...
汉州城中大致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区域。
城南住着的都是商贾富户,如那贩盐的盐商、卖粮的粮商、开茶楼酒馆的老板、当铺绸缎庄的掌柜等等,占一个富字。
城西住着的都是豪门贵人,以苏家、李家为首,每一家在城外都至少有数百亩地,于州城、诸县城内有着铺子门面,占一个贵字。
城北住着普通、小康人家,商铺林立、市场繁荣、武馆遍地开花,同时也是龙蛇混杂之地,占一个乱字。
城东住着的都是穷苦之户,多为近些年来汉州讨生活,遭被本地人排挤的外地人,占一个穷字。
然而,城东虽然穷,却是帮会组织最多的地方!
这些名目繁多的帮会在城东横行霸道、无法无天,经营着各种罪恶的生意,还经常火拼抢地盘,让一众贫苦百姓苦不堪言。
赵子云前几年、年少无知时,来到这里,目睹了帮会们的斑斑劣迹后十分愤怒。
他仗着自己会点武功就站出来替百姓出头,跟赌场作对,起初的确收拾了几个喽啰,但赌场背后的帮会中也不乏为虎作伥的好手,结果最后被揍了个鼻青脸肿扔到了武馆门前。
若不是看在那时他爹在武馆联盟中很有威望的份儿上,兴许他不是丢了命,就是残了。
“今天,爷又回来了。”
赵子云带着两个换上便装的牙兵,站在城东这家最大的赌坊前,抬头望着牌匾,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我挨过的揍,一顿不少,都要揍回去。”
接着,他率先走进去。
“你没来过这地方,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一名牙兵对身边的伙计嘱咐了一声,然后跟上了赵子云。
另一个牙兵没说话,掂了掂手中的铜钱,回头看了眼街道尽头,心里盘算着能在里头耍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