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你是仙人吗？”
“先生，先生！你会法术吗？”
自从见识了群鸟们前来送别之后，一路上，井妍就一直兴奋个不停。如此声势盛大的场面，也深深地震撼了井妍的心灵！
车厢内，井妍一双眼睛，总是忍不住，不停地围着荆悬转悠。一有机会，便缠着荆悬问东问西。
初时，荆悬还只道是有趣，小姑娘年幼好奇，天真烂漫。但时间一长，便觉头疼不已！
不得已，荆悬又只好板起了脸，肃起了做夫子的威严！行进的途中半点不肯心软，直让井妍在车厢里坐正着身子，足足听了半天的讲学。
车厢外驾车的朱羽，听着车厢里的声响，时刻紧绷的神情也悄然柔和了许多。半天下来，不觉间，嘴角已噙着些许淡漠的笑意。
能足够马车通行的，在这偏远之地，也只有这唯一的一条官道。虽然在路途上遇袭的风险不小，但带上井研穿行山道小径，所要面临的危险更多。
庆幸的是，木桥县外贸的山货，都是由井家武者亲自运送，路途中有不少井家所隐秘掌握的落脚点。
是夜！
“朱姐姐！明天我来赶车，好不好？”
木屋靠窗的位置，苦着脸的井妍走了过去，身子紧贴着朱羽，细声耳语着。飘忽的眼神，虽然总止不住好奇地小心偷瞥荆悬一眼，又颇为畏惧的，不敢大胆朝着那边盯着看。想来，夫子的气势确实是有用的。装作闭目养神的荆悬，只觉好笑又无奈，只是面上，一点儿没有表显出来。
亢长又乏味的书文，对于贪玩好动的井研，不亚于一场噩梦！为了明日不用继续在马车上，听荆悬从早到晚的讲学，井研也开始有些着急了。半个身子都快挂在了朱羽的身上，迷蒙着双眼，苦苦哀求着。
而朱羽只是平静地看了井研一眼，没有答话。入夜之后，朱羽的警戒就一直不肯松懈。浑身的气势绷紧，隐而待发，面色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凶狠。木桥县的夫子荆先生，过于神秘，之前群鸟汇聚之时，她便近在身侧，更能明犀荆先生与群鸟之间的玄妙！
那一幕幕，同样给朱羽的内心造成了巨大的波动。往日里所熟知的常理，彷似都陌生了起来。而越是如此，越是让朱羽觉得此行危机重重。更何况，据她所知，荆先生同井家的关系，并不友善。
屋外，不时传来两个老人忙碌的声音。这是井家留下，特意留守在此的。为井家效忠一生，退下来的老人，晚年至少都能获得一处安生的地方。如若不出意外，这便是朱羽的晚年光景。
瘪着嘴，无功而返的井研，垂头丧气地坐在了板凳上，愣愣得出神。一时间，三人静默无言。待到时辰再晚了一些，三人便各自回屋歇息。
为防止意外发生，朱羽同井研同住了一屋。而屋外，今夜，两位老人会负责替他们轮流守夜。
“老婆子，你先去睡嘛，一会儿我叫你。”
青石墩上，肤色黝黑干黄的老头，布满老茧的粗糙手里正拿着一杆旱烟。在青石沿边上轻敲了几下，倒出燃尽的残渣，老头又卷了点儿新的烟叶放了进去。
“行！那你小心点儿啊。”
“我看，今天这事儿，跟之前的不一样！”
老妪没有坚持，随口嘱咐了一句。往日里，大队商队来的时候，可不需要他们这么费心。那领头的女武者，之前走镖落脚的时候，也曾见过几次。今日竟还带来了井家的令牌，这才有了帮忙守夜这事。至于同路的小姑娘和那书生，他们倒是没见过。只是隐约觉得那小姑娘有些眼熟，但小姑娘身子骨长得快，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来究竟是谁。
“嗯！”
瓮声瓮气的，老头子美美地抽了一口旱烟，应了一声。岁数大了，浑身凝练的气血散得也更快了，现在也就是个，只会点拳脚招式的普通老头子而已。这江湖的事儿，他也不想再深入进去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老头子身上已披了件厚衣裳，依旧还坐在那里悠闲地抽着旱烟。只是脸上的疲惫，已经极为明显！这一夜，他一个人便独自守了过去。
屋里，突然传来了生火的声音。不一会，老妪也早早的就醒来，给老头端来了一碗热汤。老头憨笑着，一把接过，立即就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直到将朱羽一行三人送走，老头才慢悠悠地晃进了屋里，一觉就睡到了午时！
罕见的，今日荆悬并未让井研听学太久。
昨夜久久未能入眠的井研，今日也显得并不是那么精神十足。新奇劲儿一过，夜黑人静时，家中发生的各种变故也迅速涌上心头，孤独、无助！若不是车马劳顿，亦是疲惫困倦，恐怕井研更是煎熬。
“哒哒哒……”
忽而！
一阵马蹄急鸣刚从前方远处响起，不一会儿，还没等到朱羽反应过来，马车就已经被一群人迅速围在了官道上！
车厢里，井研已是被惊吓得缩起了身子。荆悬的眉头一皱，听声响，外面应该来了七个人。其中，六个人的气息动作极为近似，更像是被严苛训练过一样！
驾车的朱羽浑身紧绷，气血鼓动！前方拦路的七个蒙面人，看起来都是好手。而朱羽能勉强对付一两个，就已是极限。这已是她在井家执行任务以来，遇到过，最凶险的时刻！况且，井妍还在车上，此时，她只能死战不退。这些人，白日里就敢在官道上行凶，恐怕都是些亡命之徒。
幸是，七人未曾立即动手，倒让朱羽勉强缓过神来，稳住了阵脚！看来，对方也是正在确认着目标。
此时，能拖一时，是一时。
可正当朱羽正全力戒备之时，荆悬思量之后，却已掀开帘布，径自走了出来。
‘荆先生！’
惊异，从朱羽的心头快速闪过。但一时之间，朱羽想到荆悬的神异，此时竟不敢贸然开口询问。
而对面的七人中的一人，此时却更为惊讶！
‘他怎么会在这里！’
“走！”
毫不迟疑！沙哑厚重的声音传出，领头的蒙面人拉起缰绳，火速带着其余的六人便离开了这里！
‘嗯？他认识我？’
荆悬明显察觉到了领头的蒙面人，那一瞬间错愕的恍惚。那刻意伪装过的嗓音，虽是难以辨别。但是那眉眼和身形，倒让荆悬想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而朱羽此时更是愣住了，这群凶徒，来得迅速，去的也急！本来已做好了赴死的觉悟，却仿若打在了空处。
险死逃生，欣喜之余，朱羽脑中霎时只觉一片空白。深看了荆悬许久，朱羽埋首，暗自松懈下来又不免联想了许多，心中竟是五味杂陈。
远处的山头上，几道蒙面人伫立许久。直到马车缓慢消失在了视野里，领头的蒙面人才露出了一张浓眉大胡子的脸。
“传书给凌大人，就说：荆悬在！”
……
石工刻意开凿的石窟内，摇曳的火光，正照耀在朱羽的脸上。饱受惊吓，又劳累了一天之后，井研已熟睡在了朱羽的身侧。
漫不经心地挑动了几下柴火，又随手添加了一点儿进去，莫名的，朱羽只觉得心烦意乱……想到了今日差点儿身死，又想到了路途中留守的老人，那可能是她唯一最好的结果！
站起身子，朱羽高挑的身形，较寻常女子，隐隐高出了一头多。朱羽走到石窟外的空地上，一招一式，就练起了拳脚。
飞沙走石，气贯入劲！一条隐约的血蟒仿若活物，随着招式变化身随意动，在朱羽的身上四处游走。
等到浑身热浪翻涌，血气更旺之时，朱羽这才惊觉间，摆脱了心中的魔怔。
‘这就是师傅说的，心怔入魔吗？’
轻舒一口气，朱羽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顿觉后怕不已。
反复又打了两遍拳脚，朱羽这才终于停了下来。回首望去，不觉间，石窟的边上，荆悬已站在那里，看了许久。
“我自幼在井家长大，身负蛮血，是井家收养的孤儿。”
“这一身武艺，也是井家所授。”
略带中性的磁性嗓音，语调中透着迟疑。似是心中魔怔还未完全散去，心有郁结之下，此时竟难得打开了心防。
“除了替井家赴死，我无处可去……”
若不是荆先生执意同行，今日，朱羽自觉怕是难逃死劫！
见朱羽心绪不宁，荆悬沉默片刻后，忽而说道。
“大道氾兮，有定数，自有变数。”
一言语之，荆悬的身上，竟突兀地浮起一缕沧桑之意。
施然走到了朱羽的身前，荆悬面带和缓的笑意，伸手就轻落在了朱羽的头顶上。而奇异的是，朱羽的心头，莫名的没有生出丝毫抵触的心思，竟任由着荆悬的手就这般放在了头顶上。
或是福至心灵，又或是骤然得感，荆悬便有了这般的举动！
在荆悬的眼中，一道纯净的灵光自手掌中涌出，如流水般便尽数没入朱羽的道光里！而朱羽头顶上，较常人凝实一些的白色道光中，竟忽而缓慢生出了一缕金丝。
初次尝试，未曾想，竟获得了另外的收获。荆悬看着朱羽道光中的那一缕细弱游丝的金色，不免又有了更多的猜想！
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偶然间，突兀的心血来潮。刚说出了那句话时，自身的意识便不知为何有些飘忽不定！待到荆悬回过神来之时，已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算是有些出格了。
看着只比自己稍低一些的朱羽，荆悬念头闪动间，又极力掩饰着内心的尴尬，装起了夫子的模样。
顺手抚过朱羽的头顶，荆悬似是在安抚迷惘的孩子一样。
“但求念头通达，不必过于困于执念！”
“做你自己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