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开始，朱羽就有留意到。
之后自己身上的诸般变化，朱羽可一直暗自深信着，定是与先生有关！
只可惜，有时先生确实过于迟钝！却是连这些，都从未有发现过。
“先生……莫非又忘了！朱羽的性命，本就是先生的！”
皱起眉头，朱羽的面色罕见地显露出了不满。语气虽是轻缓平和，但气势上已然是碾压过了荆悬！
这不假思索的，斩钉截铁的言语！虽是朱羽早已说过数次了，可在于荆悬听来，依旧是震撼莫名！
“哼！”
瞧得先生此时，竟是还无自觉！朱羽无奈间，却是罕见地气哼了一声！
霎时，连朱羽脸上本就不多的笑意，也收敛了些。
“朱羽正觉实力不够，可哪怕是日夜苦修，仍无法护得先生左右。”
“先生既有这般神通，为何又不愿施展！”
“如此小女儿态……可是在怜悯朱羽不成？”
朱羽骤然突兀的这一番冷言质问，可倒是把荆悬给顿时说懵了！纵使荆悬深知朱羽的莽勇，可未曾想，竟是倔到了这等地步！
就连好坏皆是不论！只要能顺应了朱羽的本意，朱羽便是能莽撞得不顾自身安危！
朱羽两眼直视着荆悬，却是已然眼中生出了些许不忿。几次三番，先生仍旧是这般瞻前顾后，将自己视作外人，可着实让朱羽伤神……
“朱羽亦是同先生讨问过学问，知晓得忠义。”
“先生……可是要，糟践了朱羽的这一片赤诚？”
纵使身为女子，朱羽可自认是傲气不输于男儿！如若是这般明说了，先生可还仍要一直糊里糊涂的，那朱羽可是真要羞愤而死了。
士，当为知己者而死！
唯有朱羽深知，自己与先生的鸿沟，哪怕是苦修一世亦是难以填满。
若不彻底打消先生的顾虑隔阂，那朱羽除了静守仰望之外，终会是泯然于众人！
“唉……”
颓然叹息声中，朱羽抓着荆悬的手仍未放开，只是神色已然忧伤了起来。先生凌绝于世……可先生若是那片天，纵有万难，她亦唯有去往那片天！
一时，朱羽心生惆怅，于荆悬沉默间，两人竟是静谧了下来。
黯然神伤中，朱羽方是低头的一瞬。而正当朱羽未曾察觉之时，荆悬的眼底深处，一缕略有凝实的黑气快速闪过，竟是又是增长了一丝。
黑气隐去！与此同时，荆悬的神色骤然愣住一瞬后，晃神间立即又清醒了过来！
清醒之后，荆悬再次压低了手，顺带着朱羽紧抓住的手掌一同，轻揉了下朱羽的头。忽而，荆悬的面容，看起来亦是更为温和了起来！
隐觉极为古怪的，朱羽抬眼见得先生此时的模样，竟莫名只觉哪里有了些不同。可仔细瞧了一阵儿，朱羽又眉头微蹙间，分辨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呀！又是糊涂……”
“正因先生万分看重于你，才不得不如此忧心！”
终是听得先生有所回应，朱羽的身形猛地一颤。双眸熠熠生辉中，朱羽暮然喜染眉梢，笑得云开月明般，惊心动魄！
恰是应如其言……女，当为悦己者容！
……
齐王府与京城相隔，路途遥远。
此时京中的消息，还尚未传到齐王府中来。可比之闻太师去世的消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另一则，却是骤然惊动了整个祁安城！
诸侯王中实力最为强劲的齐王，虎踞一方！适逢齐王府妖邪风波之后，齐王壮志未酬，竟是突染重疾！不过三两日间，齐王就已重病难治，与世长辞了！
而世子继承齐王之位，须以陛下亲自受封方可。若无例外，齐王世子赵恬为齐王守灵后，就得前往京城受封。
“恭喜贤弟，终是得偿所愿！”
灯火烛莹，檀木暗香！
唯独两人的奢华夜宴上，闻远与赵恬相对而坐。即使世子赵恬已是快要受封为王爷，闻远的神态语气中，亦是无有多少敬畏。
“远兄说笑了！若无远兄指点，恐怕难有我破局出头之日！”
“远兄当受我一拜！”
正说着，赵恬并不自恃如今身份，整摆衣衫，起身便是朝着闻远作揖一礼！
“哈哈哈！”
闻远大笑着，却是并不谦让。安稳端坐于座椅上，更是坦然受之！
“善！贤弟仁德，当承齐王之位！”
两人一人一句，互相于场面上，恭维了片刻。
可待到赵恬的喜色渐收，重回落座之时。忽而，却又是闪现出几丝忧虑。
“只是……如今我齐王府与陛下势同水火，断然难和！”
“这继位受封之事，又该如何处置？”
若世子赵恬不奉命前往京中受封，不符礼制，又于理不合！而公然自封，更是忤逆之行！
但倘若应命前往，赵恬又不免心生疑惧，唯恐被陛下所钳制。
这齐王虽死，赵恬得以顺理成章的继承齐王之位，可倒又让赵恬复而陷入了险地中！
“哈哈哈！贤弟无需多虑！”
“为兄自有定计！”
闻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的大笑间，当即举杯邀得赵恬共饮！这般不慌不忙，却是已然胸中有数！
见赵恬饮下一杯之后，仍旧是坐不安席，心绪不宁！闻远亦不故弄玄虚，随之早有腹案，便将心中的谋划细说与赵恬听。
“京城势颓，诸王势大。贤弟此番，大有可为！”
“诸王之中，以齐王、凉王、镇国公三王为首！而凉王与镇国公，断不会为陛下而兴兵发难！”
“若陛下执意亲自受封，贤弟则能以护卫为由，顺势领兵进京！”
“进可探陛下虚实，退可取西南全疆。”
“以此为号，凉王与镇国公定会闻风而动！群雄并起，则天下易主。”
瞪大了眼睛，赵恬此时听得心驰神往，又不免犹豫间优柔寡断。若是此举不成，于天下人眼里，定是会落得个谋反篡逆之骂名。
这等罪名犯下，不成功，便是死！
“呵……”
瞧得赵恬面色变换间，却是当断不断，不敢有所表示。闻远冷笑一声，暗骂一句草包后，随即又是进言厉劝道。
“贤弟既已继位齐王，那陛下绝不肯容你！”
“若贤弟势大，是为死罪！而若贤弟失势，亦是死罪！”
“退路已无！此中利害，贤弟可能思辨清楚？”
一番急言厉语，正是听得赵恬眉头大皱，愠怒阴沉！
“这……”
身为齐王之子，赵恬又何尝不知……纵使自己无心篡逆，但已身不由己，不得不为之！
只是此事甚大，一时之间，赵恬仍是难以狠下决心！
“唉……”
悠然叹息中，闻远大饮了一口酒，明目张胆地睨睥了赵恬一眼，却是怒气不争。
“贤弟莫要忘了，齐王因何而死？这舞权弄势一途，不进……则唯有一死！”
此言提及，正是触动了赵恬的痛处！
天下纷纷，黎民求安，商贾取利，为政谋权！为求谋存，赵恬更是断然为齐王之位，做得弑父之逆行！
而换做他人，倘若觊觎齐王之权势，亦是能决然做得谋取赵恬性命之事！
闭目挣扎许久……赵恬不免神色变换！复而挣开之时，赵恬已是敛去怯懦，凶态毕露！
赵恬此人，能做得弑父之行，本就是心性凶狠，又不乏心思才智之辈！若非为赵允所制，终是吓破了胆，如今可非是此时优柔寡断的模样！
既已狠下决心，赵恬更是微眯起眼眸，心中再无顾忌。只是眉头轻皱间，赵恬又瞧得不停建言相劝、献策出谋的闻远，忽而顿生猜疑！
却是不知，这闻远如此尽心竭力，所图又是为何？于此篡逆前夕，赵恬可不敢不弄清闻远的底细意图！
“能得远兄相助，实乃小王之福！”
“不知，小王该以如何报答之？”
大计已定，这齐王之位更是唾手可得！索性，赵恬便已换了自称。只是……与闻远笑言相谈之时，却是显然多了点顾忌！
“呵……”
无言暗讽中，闻远见得赵恬如此得鱼忘筌，公然小人得志之举。倒是不禁又于抿酒间，暗自鄙夷了一阵儿。
面上尚是无有表露，闻远犹做肆意畅快之态，已是狂妄得正以有功之臣自居！
“哈哈哈！闻远所图，无非权力！”
“还望齐王往后，夺得大政，能许以三公之位便可！”
位极人臣，古来便是文人之夙愿！
若是闻远所图，唯有三公之位。那于赵恬而言，自是大为舒了口气。
士子之见，不过权谋！哪怕闻远自恃才华横溢，亦是难逃此类。
这等浅薄贪欲，倒是正对了赵恬的心意，不由得令赵恬更是信了大半！此时再看得闻远，赵恬的目光中，不免又是亲近了几分。
不过一个轻言的许诺，便能换得闻远的倾囊相助，赵恬无不应下的道理！
“好！若是小王得以改朝新立！三公之位，定有远兄一席！”
“来，小王敬远兄！你我二人，定当成此大业！”
揽袖抬手，举杯共庆！
此痛饮之下，赵田喜不自胜，更是锐意昂然！
而借由双手扶杯，长长的袖袍所掩，闻远的面色却是突地一黯。神色寂寥间，无声苦笑着，莫名显得极为落魄。
严闭的木窗外，明月欣然当空，忽而又卷起了愁云！
北庆国自今夜之始，天星斗移，生杀易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