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过短短一日,城外,三王的军势皆是已退去!
而本该是至少为祸数十年之久,且征战不休的一场乱世纷争,也自此戛然而止。
可尚不论此时城中,民间各处正谣言四起!这身为北庆国一国之君的杨安,得知昨夜竟有妖邪祸乱京城后,亦惊觉是顾虑重重!
“应仙师……”
皇家的御辇内,贵为当朝陛下的杨安,迟疑了好一阵,终是斟酌着字句开了口。
平缓低沉的语气中,即使正面对着超脱于世的学宫之主,杨安的举止言行亦是仍未散了气势,自有一份独属于人间帝王的镇定淡然。
“如今才来拜会仙尊,可是有些怠慢了?”
经由罗统领回禀,又得了应无缺的好言提醒,杨安这才心惊于,京城中竟来了位修为通天的隐世真仙!
宫内皇家书库,本就有关于修仙之人的秘辛记述。虽不详尽,但多年整理成册,亦是能得以窥见一斑!
犹记得早年间,杨安就曾于先皇的口中,听闻过仙家秘传的只言片语。只可惜,仙凡有隔!这游走于世的修行方士,多是欺世盗名之徒,先皇至死也未曾见过真正的仙人。
“无妨!”
“陛下多虑了!若是陛下提早到了,恐怕才真是会惹得先生不喜!”
应无缺轻笑着宽慰了杨安一番,言语中更是神神秘秘的若有所指。只是匆忙间仓促地见过一次,应无缺便把荆悬的心思,摸清了大概!
似有若无地皱起眉头,杨安可不觉得这应仙师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只是杨安的面上未有彰显表露,依旧还是维持着一副谨言肃穆的模样。
单单一个仙宫之主,就已然足以令凡尘仰望,更莫提是竟连仙宫之主,也要心怀敬畏的仙人!而今日前往拜会,对于尚未谋面的荆悬,杨安可不敢丝毫怠慢!
哪怕是执掌北庆国多年,养尊处优,但杨安心中亦是自有分寸,倒也不敢真的妄自尊大。
能于当年的嫡位争夺中,夺得皇权宝座,杨安又岂是如此愚昧无知的易与之辈?
“退开!”
“退开!”
一路上,声势浩大的出巡车队,引来了无数寻常百姓的瞩目。
见这旗帜,知是陛下出行,街道上远远的便清空了好大一片!偶有胆大的想要凑凑热闹,也顿时就被凶神恶煞的禁卫们,给严令喝止了!
正值战事刚歇,陛下出行之事,罗统领可半点不敢马虎。前行开道的城防军由闻罗统御,更是早早的就将梦仙客栈附近的闲杂可疑人员,尽数排查了一遍。
若非是不愿惹得仙人不喜,恐怕是照着罗统领的顾虑,这整片街道的方圆一里以内,都应被重兵压制才好!
北庆国百废待兴,陛下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吁!”
轻攥住缰绳,四下警戒着的罗统领率先勒住了马。
“陛下,梦仙客栈已到!”
缓缓而行的车队,随着号令官的掌令,骤热而止!车内正凝神沉思的杨安,听得外面的传讯声亦是赶忙回神,暗自提了口气。
“应仙师,请!”
“陛下,请!”
……
“先生,外面来人了!”
得以修行至真人境后,朱羽已然耳聪目慧,即使陪坐于先生左右,但依旧是能清晰地留意到客栈外的动静。
“嗯,出去见见吧!”
含笑着回看了朱羽一眼,荆悬此时的神色已好上了太多!未免朱羽过于担心,荆悬不得不又时刻警醒于自己。
这次恰巧能得朱羽相助,可若是再有下次……荆悬的心里,不禁隐隐染上了一层阴霾。更何况,荆悬亦是丝毫不知,自己身上的魔气究竟从何而来?
莫非……又与自己不曾知晓的过往有关?
心念百转间,荆悬已是随之起身,迈向了房门处。
毕竟客栈外的来者,贵为北庆国的一国之君!若是佯装不知而待人前来相请,未免也有些过于自持身份,心性倒落了下乘!
可正当荆悬打开房门之时,客房门外,竟突现了一道高大壮实的身影!
“阿大,见过先生!”
郑重其事的恭敬行礼后,阿大未有抬头,随即又是瓮声瓮气地说道。
“冒昧惊扰,还请先生勿怪!”
“主人命阿大前来,询问先生是否愿屈尊移驾……”
“见一见世俗的帝王?”
诧异中,荆悬未曾想,这学宫之人竟是也随同于御驾。
既是学宫之人前来,荆悬倒隐觉亲近了些。左右思量间,荆悬琢磨着,恐怕这其中……自有应无缺的一番考量在内!
“如此,劳烦阁下引路了!”
笑着回应之后,荆悬亦不拖沓。紧随于前行的阿大身后,便一路走向了客栈的后堂!
梦仙客栈中,后堂有一处曲阁,清幽雅致。平日里,除了贵客盈门之外,少有人打扰。而荆悬非是什么世俗达官贵人,自是不曾公然入内。
至于暗地里,荆悬倒也是顺路去瞧过一两次!
而今日里,整个曲阁外侧被团团围住,就连客栈内其余住客,亦是被严守在外的禁军们勒令禁止出门!
穿过回廊,待到荆悬一路随着阿大,终是走上了曲阁三层时,阁内的数人立时迎前见礼!
一左一右,应无缺与杨安两人齐身而立,并无人前先后。这般姿态,若是论得学宫之主的身份尊崇,倒是为了不扫当朝陛下的颜面,颇为有些自降身份了!
“杨安,见过仙尊!”
“无缺,见过先生!”
随着应无缺与杨安两人一同见礼,侍立于两人的身后的另外二人,亦是暗自无声地拜了一拜!
“诸位不必如此多礼!”
神色和缓的,荆悬含笑间,同众人还了一礼。
随意地朝着两人身后望了一眼,倒令荆悬颇感意外的是。其中一位样貌略显稚嫩的青年,正是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三皇子!
而另一位,尚且年幼。若是所料未差,恐怕正是京城中所盛传的,陛下与花妃所生,年纪最小的一位公主。
待到荆悬落座后,应无缺与杨安两人随即,才分别左右入座。而后,北庆国陛下杨安率先开口,神色怅然间进入了正题。
“昨夜京中妖邪作乱,幸得仙尊相助!才得以,平安度过此劫!”
“寡人于此,敬谢仙尊洪恩!”
方才坐下不久,杨安徐徐道来之时,又是缓缓起身,朝着荆悬躬身郑重大礼相拜!
如此听着,荆悬面容略有沉凝,却是未有客套避开,坦然受下了这一礼。
于北庆国的皇帝,荆悬心中,确是颇有微词的。而如今观之,杨安纵然功绩不显,想来亦是不曾疏政的。
“荆某一路,自西南疆域而来。”
“一路所见,疾苦亦有,富庶亦有!”
言止于此,荆悬忽而惋叹一声后,定定地看向了杨安。
“可生民少教化,不知祸之为祸,善之为善……”
“此必为,祸结!”
魍魉愚昧,灾害山林!生民愚昧,引乱朝纲。
这生民教化之功,就好比立柱砌石,能定天下根基!
只是……此理于杨安眼中,却多有差异。
“唉……”
骤然哀叹间,杨安摇头苦涩笑着,竟是颇显几分寂廖。
“仙尊又可知……”
“逐乱天下者,惶惑者少矣!”
宛若自嘲般说道,杨安的眼神亦是恍惚中,透露出了迷惘。
“无有几分胆识见地,又岂敢犯上作乱?”
接过身后三皇子递来的鎏金白玉茶壶,杨安竟亲自替荆悬满上了一盏茶后,再次说道。
“饱学之士,若是为恶……其祸,更甚!”
此中取舍艰难,杨安恐怕早有思量过,今日听得荆悬问起,不偏不倚倒是对答如流。
“仙尊,请!”
轻巧地推过茶盏,缓缓落在了荆悬的身前,杨安这般随和自若的举动,好似就突然变成寻常人一般,毫无帝王的架势。
而杨安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只是荆悬细细推敲间,不免心生更多疑虑!
如若只顾维持朝政,便要禁锢天下生民,远离教化。此,难道……亦非是大恶?
默然片刻,荆悬陡然心起不喜,骤然起身后,便是要朝着阁楼下离去。
“陛下,还请切记!”
“取之于民,当还之于民。”
“谋政者,功过一时。立命者,盛在千秋!”
天下无长盛不衰之朝廷,却有繁衍万世之黎民。一叶障目,只识权政,断然不可取!
心性超脱于世,不受俗念寡欲束缚的荆悬,更不愿只为当朝者谋。此中道义取舍,非有对错,只荆悬不肯负于心中大义所致。
道不同,即使再多言与谋,恐是徒劳!
见仙尊言语间透着生冷,此时更是起身,要立即动身离去!杨安的神色骤一僵硬后,罕见的竟慌乱了一瞬。
“仙尊还请留步!”
仓促开口后,杨安又猛地顿住。已是惹得了仙尊不喜,如今却又这般忤逆阻拦,杨安霎时冷汗亦是惊了出来。昨夜那场直冲霄云的通天大火,杨安可是有亲眼得见!
心中大急之下,杨安赶忙瞧了应无缺一眼!见一直老神在在的应无缺,似有回应般抖落着衣衫起身,杨安才终是松了口气。
“先生莫急!”
“此事,无缺必会妥善处置,定能让先生满意!”
轻笑着,应无缺起身后,立即就是拱手一礼。心知先生秉性刚正,应无缺郑重应下此事,可半点不敢打马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