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敛锋锐的目光，轻微抬起。
瞧见大家终于不再躁动。
陆行远缓缓开口道：“诸位可还知道何为孝廉察举，又该如何才能得到名士评鉴。”
这些都是选拔官吏最基本的途径。
众人身为朝堂官自然知晓，却暂时沉默不语。
陆行远接着道：“德行端正、品性高尚、且需要学识才干出众，方可上禀为官。”
“近日发生的几件案子，贪污受贿致使尚灵台倒塌百姓惶恐，掠拐良家孩童藏匿兵器，盗取官田贩卖有毒私盐。这一桩桩事情既然已经被调查清楚。”
“换做是你们来断案，难不成就敢直接放任。届时，准备如何与民众交代？”
同样的话，如果是侦缉司来说。
在场文臣百官，肯定左耳进右耳出。
但宰辅之言，大家自然不敢轻怠。
更何况，文光寿他们那些人确实做得太过火。
至少，此类恶行不应该在天子脚下的京都发生。
只是问题的关键在这里吗？
根本不是啊。
就在多数文官低头不语之际，其中一人大着胆子开口道：“陆宰辅，户部右侍郎所犯之事确实应该严惩。然陛下的目的，恐怕不仅仅如此。有些牵扯的官吏，根本达不到罢黜的地步。”
“从成立皇权直授的侦缉司，再到如今这一连串雷霆手段。陛下明显是对各个地方世族有了心思。”
话音落地，其余众人不禁抬起头。
眼睛里划过一丝询问之色。
他们真正彷徨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个事情。
今日，陛下能够动用侦缉司，将户部右侍郎文光寿的族亲连根拔起。
若是到了明日，会不会再用类似的办法。
“文光寿是由吏部尚书沈全举荐的。”心里面其实清楚众人的担忧，陆行远语气平稳道。
朝堂之中，几名主要官职的关系脉络，大家还是比较灵醒。
却不太理解，为何此时提到沈全沈大人。
陆行远又继续说：“沈大人此次并未前来府上，这几日也未有任何异样。这说明沈大人并不担心自己受到牵连。此外...”
讲到这里时，稍微停顿一下。
这才接着直述：“文光涛出身平丘文家，原本只是寒门子弟，当地较为贫弱的庶族。若非文光涛成为户部右侍郎，平丘文家只会更加没落。”
“相比之下，赵郡沈家在当地乃至大半个扬州影响颇深。此次案件中，沈家的门生子弟皆未受到丝毫影响。”
“当今圣上应当是分得出轻重。是否对各地世族动心思，目前还不能就这样下定论。”
有些话，原本不应该讲得太过明白。
但其他人已经乱成热锅蚂蚁。
为了宽慰人心，陆行远只能这样开口。
另一边，文臣们的心情确实得到缓解。
他们倒不是相信了，陛下没有对世族动手的想法。
主要还是因为猛然想起，先前被忽略的吏部尚书沈全。
赵郡沈家，后续必然会有所回应。
届时，有的是机会看清楚情况。
压在心头最大的那块石头被搬开。
继续待在这里吵闹，也没有了意义。
众人纷纷行礼告退。
现场很快就只剩下陆行远，以及少数几个族亲门生。
“老师，您说当今圣上究竟是怎么想的？”如今没有了外人，其中一名青衣年轻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是啊，陛下究竟是怎么想的。
陆行远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目前还看不出来啊。”
不顾阻拦成立侦缉司，皇权特许监察百官。
随后整整蛰伏半年时间。
直至此刻，连续承办多件大案，牵扯十数名官吏入狱。
使得不少官位临时空缺出来，亟待接任。
陛下的手段肯定是有的。
但如果仅仅只是凭借，多为太监内侍组成的侦缉司。
根本不可能影响到世族根基。
现如今，各个地方有着各个地方的复杂关系。
政令不出京都，可不只是说说。
有些时候，地方世族的一言一行，甚至比一道皇帝诏书更加有用。
这是一股难以违逆的大势。
非人力能够改变。
然而，依照陆行远对于当今圣上的了解。
若是只有侦缉司作为羸弱依靠，没有其他原因，断然不会将事情闹得这般大。
更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如今直接下狱，十几名官吏。
等于是隐晦宣布要对世族动手。
将双方矛盾摆在明面上。
陛下哪来的这份自信，后一步棋究竟是什么。
陆行远实在想不到。
除了将整个国家打碎搅烂，还有其他办法改变这种局面吗？
脑海中无意间划过这道念头。
下一刻，陆行远的背心微微发凉，赶忙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抛之脑后。
……
翌日，清晨时分。
平常敬若鬼神的侦缉司衙前，如今挤满了人。
尚灵台案、白河庄案、私盐案。
这三大事件的详情，都将在此揭晓。
前两者，还可以说只是为了满足好奇。
后者则是完完全全关乎到百姓的切身利益。
就算镇缉司的名声再差，他们也必须过来看看。
熙熙攘攘的等待中。
衙门终于打开。
一名模样极其俊俏，身着直服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当即引起新一轮窃声讨论。
“侦缉司居然还有如此俊朗之人。我还以为皆是一副阴邪丑恶的面孔。”
“花娘子，你难道犯痴了不成？要知道这侦缉司的可都是阉人，没有那些能力。”
“去去去，人家就算是阉人也比你这种强。”
“……”
本来大家还在期待答复。
结果，话题莫名出现了一些偏转。
不过有一点还算不错，现场气氛比较轻松。
这也是侦缉司乐意见到的景象。
他们正在尝试扭转，长久以来被文臣刻意引导，留在百姓心中的固有印象。
要不然也不会要求模样最为周正俊朗的曹堂，负责说明情况。
对此，自认是强有力竞争者，同为探事三处番长的阮明德，牙都快咬碎了。
站在前方。
曹堂倒是没什么心态波动。
眼下这个位置，是那天在白河庄见过一次面的邱掌事提议，为他主动争取来的。
对比上司徐天建徐百户的难以相处。
不得不再次感慨，这位是真会琢磨人情世故。
周遭有关自己身份、模样、身材等各方面的讨论声纷纷入耳。
曹堂并没有刻意阻止。
对于侦缉司的那些大人来说，只要结果是好的，原因、过程都不那么重要。
先耐心等待着，众人的这一阵子热情消散。
而在目之所及之处，曹堂居然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陆云瑶，还有那日分别便没再联系过的大鸿寺少卿周芷婷。
她们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