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图书馆里有规定，禁止拍照。”
李茉莉回头，在自己的肩膀后面看到一张中年妇女的脸，神情严肃，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
李茉莉忙将手机收起来，诚恳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中年妇女挂着图书馆工作人员的工牌，姓名写着“林亦伊”三个字，名字倒是婉约派的，跟她本人有些不太搭调。林亦伊板着脸往周围看了一圈，没能找到标识牌指给她看，脸上的不高兴又多了几分，嘟哝道：“这个杜渺，叫她把禁止拍照的牌子贴起来都说了大半年了，还没记住。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干嘛。”
李茉莉心想，这倒的确是杜渺干得出来的事情。
抱怨完杜渺，林亦伊瞪住李茉莉再次强调：“同学，图书馆不可以拍照，知道吗？”
“知道了。”李茉莉乖巧点头，她发现这中年妇女瞪眼睛的样子有些眼熟，但对方已经挥挥手将她放走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盯着别人细看。
过了好一会儿，李茉莉在书架上选书时，才想起来，那中年妇女的眉眼与杜渺颇有些相似，林亦伊大约就是杜渺的姑姑吧。
选了几本书，过了一个转角，李茉莉又遇到林亦伊。她正打算微笑，却见林亦伊的神色好像有点不太对。
林亦伊站在书架与书架之间，彷徨踟躇，一脸茫茫然，完全没了方才的精明能干之色。很明显，她的脸已经岁月无情蹉跎，迈入了中年。大眼睛下挂着大眼袋，鼻子跟杜渺一样小巧精致，但鼻翼两侧的脸颊肉明显下垂着，挤出两条沟壑般的法令纹。但她现在脸上的表情却好像穿越了时空，仿佛有一个少女的灵魂附在她半老的身体里。林亦伊也看到李茉莉了，眼睛像星子似的一亮，迈着小碎步跑过来问道：“同学，请问你看到我的猫了吗？”
同样是叫李茉莉“同学”，这次与先前的叫法却大为不同，同样的一把声音，语气截然不同。
李茉莉被这声“同学”叫得怔了怔，要不是与林亦伊面对面，她八成会以为刚才说话的人是杜渺。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林亦伊是杜渺的亲生姑姑了。
见李茉莉没有反应，林亦伊继续追问道：“我的猫是一只很漂亮的猫，它全身都是黑色的，只有前爪有一圈细细的白毛，就像两只手镯一样。你看到过它吗？你知道它去哪里了吗？”
李茉莉摇了摇头。
林亦伊瞬间失望了，委屈地撅着嘴巴，无助地垂头喃喃道：“我把它弄丢了。我真的好想它啊。”
李茉莉看了，很想抱抱她，却有些无从下手。
“姑姑！”好在这时，杜渺的声音插了进来，“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再抬头，看到李茉莉，愣了愣，“茉莉，你也来图书馆啦。你怎么进来的，我刚才在门口都没看到你。”
“你刚才忙得都看不到我了。”李茉莉笑笑。
林亦伊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理会杜渺。
杜渺双手拉住林亦伊的双手，又叫了一声：“姑姑。”
林亦伊眨了眨眼睛，试图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你是谁？干嘛乱叫人家？”
杜渺：“……”
杜渺：“我是你的侄女杜渺啊，你又忘记了？”
“林……渺？”或许林亦伊发觉自己心里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并无厌恶之情，甚至还有些微妙的熟悉和亲切感，于是不再挣扎，将信将疑道，“你干嘛骗我？我跟我哥哥才上中学，哪来什么侄女？”
“唉，你又忘记了。”杜渺一个头两个大，“那我再来给你说说。不过这里不太方便，你跟我来。”
“我为什么要……”
杜渺打断她，伸出食指在唇边“嘘”了一下：“你看这里是图书馆，不好大声讲话的，会打扰到别人。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林亦伊环顾四周，忽然如梦初醒：“图书馆……”
任凭杜渺牵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她忽地神情大变：“杜渺！——”
“姑姑，你小声点！”杜渺紧张地嘘了半天，“图书馆！”
林亦伊音量下调百分之八十，但语气加倍严厉：“叫你贴禁止吸烟和禁止拍照的指示牌，你怎么还没贴？！”
杜渺吓得松开手，抱头逃跑：“知道了知道了，马上贴，马上贴。”
“你都说了几百遍’马上贴‘了，你这马跑得比蜗牛还慢。现在就给我贴上！”
“是是是，我贴，我贴还不行嘛。”
“你别跑！图书管里禁止喧哗奔跑，你忘了吗？”
“你不追我，我就不跑了啊！”
“你给我回来！再不停下来我扣你工资！”
“扣就扣！”保命要紧。
“扣你零花钱！”
“扣就扣！”先保命要紧！
……
画风骤变，杜渺在前面跑，林亦伊在后面追着打，看起来都跑得经验丰富，两个人跑起来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一下没了踪影。
借齐了事先列在单子上的书籍，又加了几本一时兴起想看的书，李茉莉一手怀抱着待借书籍，一手拎着一袋待还书籍，走向借阅处仍似长龙的队伍，准备站到最末处。
可刚走了一半，就被人拉住了。
“排这里！”抬头，便看到朱启安那八颗大白牙，没心没肺地笑在外面，“我刚才想着你去找书了，我没什么事，就帮你先排着队。”
当然是孙睿给他出的主意。也不能全算是孙睿出的。孙睿只告诉他正常人借阅书籍后必然要到借阅处办手续，朱启安看到这漫漫长队，灵机一动，便自作主张给排上了。
“不能插队。”然而李茉莉却没领情，继续要往前走。
朱启安傻了眼：“这哪儿算插队啊？”
李茉莉已经走到队尾，重新排起队伍来了。于是朱启安也只好从队伍里走了出来，腆着脸站在李茉莉旁边。
“你手里这么多书，看起来挺重的，我帮你拿吧。”
李茉莉看到他两手空空，问道：“你的书呢？”
朱启安：“……”
他从头到尾都不是冲书来的，压根没打算借书来看。但此时李茉莉这么一问，便感觉出自己的刻意和唐突，急中生智从旁边台子上随便摸了本书道：“在这里，刚才顺手放边上了。”
“没想到你对养猪有兴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