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威镖局的总部在赵国天水城，至今已传承了上百年，生意做得很大。

    此镖局聘请的镖师皆是江湖上的好手，每次出镖至少有一名修行者压阵。以修行者的稀有，这种配置算是豪华了。

    沈清风是平威镖局的一等镖师，归元中境修为，是整个镖局排名第二的高手。

    其实沈清风离上境也只差一步，努把力似乎可以参破此境，可他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显然他的年纪早已让他不做此想。

    他走在青石铺就的整齐街面上，看着他身上的修士袍，行人纷纷避让。在一个有修行者的世界，人们宁愿得罪皇帝也不愿冲撞他们，即使这一个老得都快死了。

    沈清风走到一家门扉紧闭的当铺门前，轻轻扣响门环，他猜测这么冷的天老板许是在屋内烤火。

    不一会儿一个发根微白的中年男人打开了大门，热情得将他迎了进去。

    “哟！沈老，欢迎欢迎，快请进来烤火。”

    沈清风堆起笑容，一边进屋一边说：“刘老板，我可是照顾你生意来了。”

    “我知道，您看上那东西好多年了，您先坐着烤火，我这就去拿。”

    刘姓老板沏上了一杯热茶，转身便从货架上拿下来了一个盒子。

    “不是我说啊沈老，您老早已是退休的年纪了，为了这么个身外之物还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走镖，值得吗？”

    “唉。谁说不是呢？我这把老骨头早过了打打杀杀的年纪了，再好的东西又能使上几年？还不是为了后人……”

    沈老取出盒子里的事物，原来是一把匕首，金黄色的刀柄，皮革为鞘。他缓缓抽出长约一掌的青色刀刃，以真气催动，散发出了青幽幽的光芒。

    这把匕首能大幅加强真气的破坏力，轻松破开武修的护体罡气，连比自己高一境的修士也能击杀。

    “真是好东西。”沈清风痴痴地看着匕首，最后感叹一句：“如果是太平时节，我宁愿用这些钱多买点地产，让后人老老实实当个地主。可是现在，唉，希望这些没出息的先保住命要紧吧。”

    这把匕首花光了他大半生的积蓄，如果这笔钱用来购置产业，可起一栋容纳百人的大宅以及千亩良田，一生一世享用不尽。

    可他也清楚，若没有相应的实力来匹配自己的财富，有再多的家产也不过是别人养的年猪。他活着的时候尚能保全家族，可他眼下没几年好活了，对于后人来说，当然实力更重要。

    “还是沈老活得明白。”刘老板正在点验沈清风给的黄金，“马上要乱世了，我这百宝楼也不敢开了，要是哪个英雄豪杰看上了这里，没命事小，失财事大。”

    刘老板的话很符合他生意人的本色。

    “那我们成交的吧，我该回去护镖了。走完这一趟，我老头子也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过这么大岁数了，熬不过乱世也算逑。”

    “行，沈老慢走。”

    刘老板直送至大门外，直到沈清风连喊“不送，不送”才回屋关上房门。

    沈清风将匕首绑在了左臂上，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这把匕首绝对可以称之为他最大的底牌，近身对敌时只需把手伸入衣袖，抓住刀柄顺势一划便可重伤对手。有衣袖遮挡可得出其不意的效果。这种偷袭手段固然不光彩，可江湖之上、生死之间谁又顾得上这许多？

    匕首入手如虎添翼，给沈清风增添了不少信心，加上李锦山开元上境的修为，只要不遇上真元境或两个归元境的劫匪队伍，问题就不大。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真元境那是多大的排面？整个平威镖局都不够人家打，在世俗界随便都能混个武林盟主或者大将军当当的人物，能出来抢钱？

    思索间，沈清风已回到下榻的客栈，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在大堂打地铺的镖师们。

    换做以前，这群人必定是要叫上好酒好菜喝得烂醉如泥，然后大赌特赌的，最近遇上的事让他们没有了心情，居然这么早就睡下了。

    秦管事看到沈清风回来，上前汇报了工作：“都安排好了，重伤者留在这里养几天，由轻伤的陪护，伺机回赵国。我们人手损失很大，不知河工那边到底能不能来。”

    “会来的，如果他们真做了那种事，说明他们已经不是本分人了。”

    ……

    第二天一早，镖局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河工们来了三十多个。

    李锦山发现昨天看到的身上有杀气的几个人全在里面。而沈清风的注意力多在领头的曹泽身上，一群明显年长许多的人隐隐间以一位少年为首，这种情况很值得玩味。

    此人嘴边有点算不上胡子的绒毛，眼睛是栗色的，看上去有点柔弱。他五官整体虽不精致，但也算对称立体。唯一的亮点是那种成熟的气质，一点也没有少年人的轻浮，举手投足之间充满需要时间沉淀的从容气度。看上去是一个可靠的人。

    青色劲装，外披一条厚重的黑色防水斗篷。这种斗篷往地上铺是毯子，往身上盖是被子，往吊床上一放裹着身子就能睡。背后斜背着一口木箱，有点像剑修的剑匣，大得可以拿来当十岁小孩的棺材，也可以当盾牌，拿下来就可护住大半个身子，里面装的应该是行李。

    这人所带的都是十分有用的物品，甚至可以认为他经常行走江湖，但既然已经提前知道他是河工，那大概家里有人是走过江湖的。

    尤其是他背后携带的兵器，更坚定了沈清风的想法，此人绝不是老实当河工的人，就算没有遇到天灾和平威镖局，出来行走江湖也是早晚的事。

    那是一把等人高、两指宽的方形四棱锏，尽管锏的前半段有四道血槽减重，但这种长度和粗细也十分可怕。

    兵器的重心很重要，重心靠前威力大，比如铁锤；重心靠后易操纵，比如短剑。

    锏本是不易操纵但威力巨大的重武器，少年却十分巧妙地在前段设计了四道血槽和一个锏尖。这样既兼顾了又不失灵活，还拥有了一个可怕的刺击能力，那种血槽一旦被刺中是绝对救不活的。

    锏这种兵器沈清风很喜欢，他曾亲眼见过有力大者用这种兵器可以做到一击破盾，把那些所谓的宝刀宝剑砸成废铁，战阵中如入无人之境。而这把锏的设计更让他觉得惊艳，如果看似瘦弱的少年挥舞得动的话，可以作为前排士兵，随意一次挥击都能创造一片安全区域，让人充满安全感，对己方的士气加成很大，而穷土匪们对这种打击往往也没有什么办法。

    “或许该让李锦山试探一下，如此瘦弱敢用这种兵器……此人可能也是个修行者。”沈清风如此想到。

    曹泽率先行礼：“李镖头，我们昨天见过面的，根据你们昨天提出的条件，加我共有三十三位同事愿意干这趟差事。”

    李锦山拿眼看沈清风，沈清风说道：“善，多几人也无妨。但是走镖不是好耍的，我们要进行一个小考试。不要求有武功，但至少要有力气，麻烦李镖头了。”

    李锦山讶然，试力气？怎么试？

    沈清风微微招手示意李锦山把耳朵凑过来，轻轻说，“和他们掰掰手腕，其他人差不多就行了，重点试试最年轻的那个小子。”

    李锦山不愧是修行者，连汗都没出，三十二名河工就全被拿下了，不过李锦山也认可了他们在凡人里算有力气的，就只剩下曹泽了。

    沈清风说，“小子，这些人里面我最看好你，如果你赢了，我个人奖励你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是曹泽三个月的薪水，他认真了，李锦山看上去修为不高他太多，又是车轮战，未必不行。

    两人坐定，李锦山换上左手，“小子，我是左撇子，比右手力大，刚刚一直没用过呢，既然沈老看好你，且认真试一试。”

    沈清风补充，“李锦山是开元上境，喜欢修力，你要小心了。”

    此话一出震惊了河工，他们刚刚输了只道是此人力大，不曾想居然是修行者。曹泽的底细他们倒是清楚，他抗包的时候一个人顶十个，又经常去官府备案，因此大家都知道他是什么开元中境的修士，这么说起来还比这个镖师低了一境。李锦山又以那个老头为首，难不成还要更厉害？一支小小的护镖队竟能同时拥有三名修行者？

    众人思考间桌边两人已经开始发力，李锦山其实从没把这个年轻人当成对手，只是沈老发话要试试底细，因此一开始不用全力。

    可是渐渐的他也发现了不对头，面前这小子脸不红气不喘的，居然给他压下去了几分，即使他用上全力也不过堪堪持平。

    对手太年轻，又是不是习武出身，如果输了会让他感到十分没有面子，因此他打算动动真格。

    只见他运起真气，灌注左臂，涨了十倍之力，要在瞬间决出胜负，绝不拖泥带水。

    武修的真气用处很多，运用在皮肤上可以形成护体罡气，刀枪不入，强大的修士用此招可以硬抗弩炮。运用在肌肉上则可增幅力量，倒拔柳树，投掷巨象不在话下。根据投入真气的多寡防御或者力量都会更强。

    修士每升一境，真气的数量和质量都会倍增，因此李锦山猜测最多只用三四成的功力就能拿下曹泽。

    只见李锦山身上泛起蓝光，曹泽身上也出现了金光，两人的竞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怎么回事，我已经用上了七成功力，还拿不下他？”

    眼见太阳升起，第一缕晨曦照耀在少年的肩上，与他身上本来的金光相呼应，李锦山若有所思。

    “难道太阳照到他身上会让他变强？”

    随着对面传来的力度越来越大，他不知不觉已经用上了九成功力，就在他准备全力以赴的时候，一只苍老的手掌放在了两人的手上。沈清风笑着说：“行了，路上还多有用得上二位的地方，不要坏了力气，我看就此打住吧。”

    又对曹泽说：“那十两银子，我予了你了。”

    二人就此作罢，沈清风让秦管事给他们签了契约，又让曹泽在河工之中选出了三名小头领，把他们编成了三个十人队，发了武器，护卫在马车队的中段，整个队伍顿时壮大了不少。

    车队从南门出发，往西南方向的赵国天水城方向行进。李锦山和秦管事一马当先，沈清风的马车后队。曹泽负责中队，没有分到马。

    曹泽此时正处于对新职业有巨大新鲜感的时期，思想高度戒备，周围但凡有个鹊起燕落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离城市太近的地方往往没有什么情况，一直走到下午，也没有遇到剪径的。傍晚秦管事安排把马车围成一圈，让镖师们在中间搭帐篷睡下，安排了守夜者，一天的工作就这么过去了。

    沈清风邀请曹泽共进晚餐，作为整个队伍身份最高的人，沈清风的伙食相当好，有酒有肉，肉是易于携带的肉干。

    烹制的肉干配上果蔬米饭，对于物质匮乏、吃饱饭都难的燕国人来说，已经是过年才能吃上的伙食。而这对于沈清风来说不过是旅途之中无法讲究，随便对付一口罢了。

    沈清风对他说到：“你应该一开始就跟我们明说你是修行者，修行者和凡人的薪资待遇完全不一样。”

    曹泽有点不好意思，“我一般不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我怕别人以为我在显摆。”

    “你这般谦虚再好不过，当镖师就该谦虚，不惹事。对了，你没去过赵国吧，越往南边走是越热的，眼下赵国应是秋季气候，你带秋装没有？”

    ……

    二人边吃边聊，沈清风觉得曹泽的个性十分对他胃口，把他当做一个有前途的晚辈一般教导。而曹泽得了十两银子，本来就对沈清风十分有好感，又觉得沈清风十分有见地，听他说话获益匪浅。于是两人很快就成了忘年交，沈清风答应此间事了要向总镖头推举曹泽成为平威镖局的三等镖师。

    “发现了你，可能是我退休之前为镖局做的最后的贡献。”沈清风如此说到。

    两人聊到深夜，各自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