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泽继续说道：“首先我们想想，一个什么样的人会去刺杀皇帝。”
陆仁不假思索地回答：“对国家不满的人、生活不幸的人。”
曹泽说：“能做出这种威力的改良火药，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完全不在话下，除非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理由……”
陆义说：“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可能不是他，那么会是谁呢？”
曹泽回答：“除非案子的卷宗摆在我们面前，我们说的这些不过是闲聊猜测罢了。”
“那就当无聊打发时间好了，你分析分析。”
“首先毫无疑问的是，这是一个天才，他很可能是一个凡人，因为修士的思维总是受限，无论发明什么都绕不开法术。”
二陆点头。
“他杀皇帝的目的应该是为了让世道变得混乱，乱世是底层人跨越阶级的阶梯，他也许有想往上爬却受到阻碍的经历，因此对世道不满。”
陆义笑着说：“这么说的话，你应该没有嫌疑，因为别人给你机会往上爬你都不愿意。”
曹泽苦笑，看来他的拒绝还是让陆义有些不满。
陆义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他不高兴的原因是因为又发现了曹泽的一个优点，错过了可惜。曹泽是辛巳年生人，比弟弟大六岁，却比弟弟成熟十岁不止，难道真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他又想到自己的十七岁，似乎比陆仁也没好到哪里去，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达渡口，陆义给了车夫钱，一行人进到一处茶棚等船。
老板上了茶，众人喝着，隔壁桌子有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正在抚琴。
此人样貌出众，高贵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年龄看上去介于曹泽和陆仁之间。他完全沉醉在自己的音乐之中，达到了忘我的境界，所奏的曲子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听过。
陆义听得烦躁，似乎很不喜欢这首曲，于是问道：“你们听这曲子是什么感觉，不觉得烦吗？”
陆仁说：“我没感觉啊，我觉得非常普通，中规中矩的，哪里烦了？”
曹泽说道：“我觉得还怪好听的，有一丝激昂，让我仿佛看到了一处古战场。”
一首曲子居然让三人有截然不同的看法，陆义对此有了兴趣，他想起那名术修颇通些音律，因为问他：“你不是也会作曲吗？这首曲子到底弹的啥？”
那名术修回道：“按理来说，琴弦分君臣主次、五行阴阳，虽然按照各国德行不同代表君的弦不一样，但都会按照这个规律作曲，否则就会被正统琴师视为淫曲、靡靡之音、亡国之音。”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一首淫曲？”
术修摇着头说道：“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淫曲了，这首曲子君臣颠倒、五行冲突，没有‘和’的概念，正如曹少侠所说的如同战场一般，一派末日景象，如果要给这首曲子起个名字，应该叫它：《乱世》。”
陆义看了看年轻人陶醉的神情，又想起之前曹泽所说的怪好听的，有点不寒而栗。
所以他会觉得难听，因为他是食利者，从骨子里就讨厌乱世，追求稳定。
而陆仁心里只有修仙，他对世道不关心，哪怕这个世界死掉九成的人口也影响不到他的心境。
曹泽的心态则耐人寻味，难道他是一个喜欢乱世的人？他拒绝陆家的荣华富贵，拥抱乱世，这是一种什么心态？他到底想要什么？
正在他思考之际，曹泽说话了：“不，不应该叫做乱世，应该叫反抗。我能听出曲子之中一种被压抑然后宣泄的情感，不是不和而是不能和，矛盾已经到达极点，所有愤怒的人都渴望重新洗牌。这个世界几千年来都是这样运行的，又一个轮回要来了。”
不知不觉之间曲子已经停了，因为船到了。
曹泽对陆家一行人挥手道别，然后走上官道，踏上买粮回乡的路程。
此时他发现刚才奏曲的年轻人居然也和他一路，年轻人的行李比他还夸张，他不过是一个大木箱，年轻人却牵了两匹驮马来装。
幸好此人走的是大唐的太平地界，如果走的是曹泽南下的路线，那就差把“土匪快来抢我”这几个字写脑门上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年轻人居然在这件事上吐槽他。
“你这人，怎么出门还把衣柜带上了？太搞笑了。”
曹泽心想这人怕不是缺心眼，他的木箱放到身前是一面大盾，往地上一扔是床板，谁见了不说是居家旅行必备用品？你一个出门带两匹驮马的人都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了，是百步笑五十步，倒反天罡。
所以曹泽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走。没想到那人不依不饶，和曹泽并肩而行，就好像两人很熟一样。
“在茶肆那里你们的对话我听到了，我觉得你评价得非常好，简直就是我的知音，就像伯牙子期那种，你知道伯牙子期吗？”
曹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那人又说：“还没做自我介绍呢，我叫沈计远，籍贯长安。”
“我叫曹泽，籍贯是……等等，你说你叫沈计远，长安的沈计远？”
“对呀，你听说过我的故事？”
“三种之一的仙种沈计远？”
曹泽没想到，他刚别了一个天种，现在又来一个仙种，再加上飞魔，这世上九大风流人物他已经见了三个。
“已经不是了。”沈计远说道：“看来你的消息不太灵通，我被人废了，现在只是一个开元中境的术修，他们得重新评一个仙种了。”
“废了？怎么回事？”曹泽一边惊讶于此人语气之平淡，一边好奇。
沈计远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原来和陆仁不一样，他只是一个庶子，却因为仙种的虚名威胁到了嫡子的地位，那名嫡子善妒，娘亲又是其他大家族来的，光是陪嫁都是一个真元境修士，后来主母就指使那个真元境把他废了。
曹泽心想大唐果然不一样，在赵国一个真元境修士是宗师级的人物，在大唐的门阀之间却可以拿来当陪嫁。虽说赵国是因为二十年前发生了一件大事高级修士死光了，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可这差距着实大了点。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沈计远才没有得到很好的保护吧，毕竟这个世界真元境差不多已经到头了，一个所谓的三种之一最终成就也就是个真元境，不过到达的时间比别人快一点而已，在赵国一个天种是宝，在大唐所谓的仙种不过是有点稀奇而已。
所以江家真的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财主，曹泽要是费点心自己就能灭了它，他可只是一个散修啊。
沈计远说道：“不过还好他只是摧毁了我的气府，虽然以后不能养剑气也不能修本命神通了，但术修似乎本来也用不到气府，至少我目前没感觉到什么影响。”
任何一个修士听到这话都应该惊讶于此人的轻描淡写，修为对他们来说可比命还重要。
有一个故事能说明一切：一个修士有一个凡人朋友，后来修士因为一些原因失去了修为，想不开要自杀，凡人朋友安慰他：“你以前也没有修为，现在不过是又变成了没有，回到了以前的境地而已，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修士回答：“好啊，我们现在回去把你儿子杀了做顿肉给我吃。”凡人惊讶：“你怕不是疯了？我怎么可能把儿子杀了请你吃肉。”修士说：“你以前也没有儿子，现在不过是变回没有的境地而已，为什么不行？”
所以沈计远的心态可以替换为：一个孤儿闯荡江湖，年纪轻轻地就混成了首富，然后找到了亲生父母娶了白富美生了一堆儿女，然后被恶霸杀光了全家抢走了财产，最后他竟说了一句：“还好他没有砍掉我的手，这样我还可以靠给别人刷盘子养活自己。”
这是真正的从容面对惨淡人生的勇士，曹泽忍不住在心中对其致以崇高的敬意。
“都这样了你精神还怪好的，真是难得。”
沈计远回答：“你懂啥？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在一个家族中享用的一切资源都是要偿还的，而我又是个喜欢自由的人，被废了正好，家族觉得我可怜对我有亏欠，就不会要求我什么了。你看，我出门他们还送了我两匹马，虽然矮了点。”
“你高兴就好。”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一处驿站，各租了一匹马。
虽然是租，但是要缴纳一笔押金，都够买一匹新马了，好处是可以用一个凭证在大唐任何一个驿站换乘一匹精力完整的马，一直用全速跑一整天，等到了目的地就近找一个驿站把押金要回，大唐的驿站就是这样运作的。
曹泽本想用最快的速度到琅琊城，现在身边跟了一个沈计远也不行了。
“曹兄，有一件事要让你提前知道。”
“你说。”
“我那大娘毒蝎心肠，说不定会派杀手来追杀我，你不会不管不顾的对吧？”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一个归元下境修士的雇佣费用是一月十金。”
“要不了一个月，我有预感，很快了。”
“那你按天给吧，给一天保护一天。”
“我可以用一条信息支付。”
“信息能值几个钱？”
“当然值钱了，比如大唐皇帝遇刺，长安城封锁了十天，不许进出，粮价又涨了一番。如果你提前就知道要发生这件事，是不是可以提前存粮大赚一笔？”
“如果你的信息不值那个钱呢？”
“那就当我白送了，钱照样给。”
“好吧，那你说吧。”
曹泽已经打定主意，不管他说的是什么信息，都不承认它的价值，让这小子知道人心险恶。
“个别术修有一个特殊的能力，叫做望气，被我学会了，我看到你身上有点特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