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川丰的一只手，穿过中年女性的腋下，膝盖则陷入对方那膝盖后的坐垫里。

    随着客运公交车的颠簸……

    他颤颤地抵在座椅靠背上，如此保持着勉强的平衡。

    情形的发生、经过、现状……田川丰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

    在田川丰的主观意识中，这个姿势，并未持续多久。

    田川丰也算是，有一丁点的抗体了。

    一而再——如今，这第二次的‘穿’，对田川丰的震惊程度、愣神时间，已是大幅度的降低。

    他的腰上使力，膝盖一顶，顺势起身中快速抽回手臂；

    从中年女人的身体里站起来后。

    田川丰头也不回地，向最后一排座位走去。

    那里，是他们在记忆中的模样。

    “踏踏、踏踏……”

    田川丰略显焦灼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车厢内，稍显短暂地回荡着。

    他很快止步。

    取而代之，是一声满含关切地问询：

    “爹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田川丰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和不解。

    然而——

    他这打着颤音的呼唤，并未得到期待中的任何一种回应。

    ‘百感交集……’

    田川丰伸出双手，各向一边的动作，仿佛是想要抓住什么。

    然而他在伸手之后，所能触摸到的……

    仅仅，是空荡荡的虚无。

    田川丰微微弯曲指尖、手掌变为爪状地，又在最后一排的座位前，挥舞了几下：

    一切……都只是徒劳。

    在他的眼前，仿佛是晶莹泡沫的幻觉：

    父母的轮廓，于眼前隐隐约约；

    就像，当任何变故出现的下一瞬间——

    他们的身影，就会完全消失：

    连一缕残魂，也不会留下。

    田川丰的眼眶，瞬间泛红、底部湿润两行。

    他再次地尝试，试图去抓住那飘渺的影子。

    “……”

    无疑，是同样的结果——前后之间，并无田川丰所期待的变化。

    最终——

    田川丰唯有无力地抱头蹲下：

    一时间，似是再也感受不到客运公交车，叮铃咣啷的颠簸；

    他的心跳，始终保持在咽喉之上；

    悬浮着的它，如同纵情狂奔着的野马，难以平静。

    ‘时间，总是在人们需要时，挤挤也榨不出多少；

    ‘而又当人们在不需要时，如慷慨大放送一般，徒让人倍感煎熬。’

    田川丰身上的短衫，被汗渍浸透后，顺着裤脚打在鞋面上。

    它与覆盖了一层的尘埃，纠缠、裹挟成一体。

    或许，是体内水分子的快速蒸发，带走了大量的热气；

    或许，是作为燃炉的心脏，因为某种原因而不规律地摇摆；

    那种遍及各个脚尖与头顶的寒意——

    让田川丰半蜷缩着的身体，难以自持地颤栗。

    ‘……’

    客运公交车，依旧平稳地行驶中。

    仿佛，车厢内的一切，本就不过是稀松平常的发生。

    而田川丰，这个初哥，莫不是大惊小怪了些。

    “噶、噜噜……”

    偶尔的几下颠簸，仿佛在用实际行动向他说明着：

    这个世界，还在正常运转。

    双手从抱头动作，转而撑地起身的田川丰。

    他开始有些习惯了的，‘穿’过一名四仰八叉状、正在打着瞌睡的乘客大腿：

    ‘如果，这个世界……是正常的；

    ‘那么，不正常的，难道……’

    田川丰在靠近窗户的座位处，静静地坐下。

    虽然，田川丰大大咧咧的行动，可能也不会引起车厢内其他人的稍稍关注。

    但，田川丰，还是这么地做了。

    ‘思想，会决定行动；

    ‘而行动，有时也会反过来引导思想。’

    这段话是谁首发的，田川丰浑浊着的脑浆，实在是理不清典籍里的出处。

    他只记得，这段话，是神经科里，某位老先生时常念叨着的。

    耳闻目染，无意之间，他便埋在了心底。

    田川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

    它们也像是被情绪感染了一样，似是迷茫、不安的招摇着、舞动着；

    无风推助的它们，似是于风波中凌乱着。

    视线收回，田川丰有些承受不住它们所带来的沉重，与压迫。

    车厢内，在田川丰的视线中：

    自己那一头如被岁月漂白成银发的父亲，静静地倚坐在座椅靠背上。

    而眉宇间不断变换着的老母亲，则在父亲的耳边，喋喋不休地低声细语、娓娓道来。

    时而，她会因为说道着什么引起情绪激荡的言辞，嘴型兀然大开。

    随即，她像是突然地意识到什么——

    她向着周围，带着些许歉意般地摆摆手示意。

    车厢内，很‘平静’。

    ‘……’

    或许，这辆叮铃咣啷不断的客运公交车——

    它曾载着孩子们上学放学，他们的笑声，和嬉戏声在车厢里回荡，像是青春最纯真的乐章；

    或许，它也曾陪伴着年轻的情侣们，在车内的角落里，他们窃窃私语，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那些甜蜜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

    或许，车厢里弥漫着早餐的香气，有人品尝着热气腾腾的豆浆油条；

    或许，有人仿若此刻的田川丰般，时不时地眺望窗外几乎没什么变化的风景；

    或许，有人则只是静静地阅读着手中的报纸周刊。

    在那无数个朝气蓬勃的清晨里：

    阳光透过车窗，倾泻似的洒在乘客们的脸上。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对新生活的期待和活力。

    只是，如今的它：

    座椅不再柔软；

    地板也不再泛着光泽；

    无人打理的内饰，只余下早已断裂多时的绑绳……

    ‘母亲，她到底在说着什么？

    ‘父亲，为什么总是那么若无其事的平静着？

    ‘他们，为什么要上这辆客运公家车？

    ‘这辆车，究竟是驶向何方？

    ‘我（们），要抵达何处？

    ‘……’

    抱着种种剪不尽、理还乱的思绪，田川丰离开了靠窗的座椅；

    他，于最后一排的座椅处，止步。

    三人，重新变为了面对面的状态。

    只是当田川丰试图凑近细听时：

    二老的谈吐声和喘息音；

    ‘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俯下身形的田川丰，无法理解他们在说什么。

    宛如哑剧的现场，在田川丰困惑的目光中：

    两人的口齿，确实在动着；

    两人的神色，似乎正为了什么而交流着。

    可，田川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宛若演出一般的无声动作；

    田川丰那眉宇间皱起的褶子，比之含苞的菊花，犹有甚之。

    ‘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平静的车厢内，没有人热情地出声，为他解答一二。

    田川丰只好默默地穿过乘客的大腿，坐回到临窗的座位处。

    任由这辆不知去向的客运公交车，载着他前行。

    ‘跳车？

    ‘可，爹娘还在车厢内。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