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拌沙拉酱的就是比番茄酱的好吃啊。”

    王玑干完最后一勺子烤肉拌饭，舒服地打了个饱嗝，“咕噜咕噜”灌下最后一大口饮料，把饭盒和易拉罐收拾进塑料袋里，转身就要推门放门口时，余光一瞥，才注意到在柜子旁局促不已的康裕兴。

    “你杵这儿干嘛？”

    “没，没事...我就腰酸了，站会儿。”

    康裕兴说话磕磕绊绊的，撒谎的迹象更明显了，不过王玑倒是没太在意，只撇了撇嘴。

    “得，那你站着吧。”

    被王玑呛这么一句，康裕兴脸上有些挂不住，左想右想，最后还是坐到了王玑下铺潘浩的床上，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锁屏放在身边，尴尬溢于言表。

    王玑开门放垃圾袋时扫了一圈，楼道里人很多，几个宿舍大展着门，交谈声、打游戏声交织在一起，不免有些嘈杂——说是热闹也可以，只是对刚刚见过“人皮犬剧本”的王玑来说，“嘈杂”更符合一些。

    毕竟马上九点了，大部分晚自习点也不会卡那么死，一般早的教室八点四十，迟的五十左右，学长学姐们来点完名就可以撤了，骑个共享单车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不断有人结伴从楼梯间上来，向各自宿舍走去；当然，也有人向洗漱间走去，提前刷个牙洗把脸。

    王玑没睡前刷牙洗脸的习惯，不，应该说自从查出枕叶脑癌后就没有了。

    并且，他不仅睡前不刷牙洗脸，白天很多时候也不刷牙洗脸，专门洗头也很少；大多时候就是白天热了，出汗多，才会抽空洗个澡去。

    一个将死不久的人，很少会去注意自己的形象，仅剩的时间有一分算一分，都进入生命倒计时了。

    若江琦也在北洋理工，王玑可能还收拾收拾自己，但两人相隔整整五百多公里，最后这段时日，怕是不会再见上了。

    至于其他人，同性也好，异性也罢，与他的交情，没有意义的。

    有一句网络热梗是“这座城市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对王玑来说，这座学校还真没有他在意的人了。

    康裕兴他们的大学生活还有三年多，很长很长，也许王玑走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把这个有病的“特殊同学”忘个一干二净了。

    收回目光，放下垃圾袋，关上门，回到屋里，王玑正准备翻身上床躺着，却看见坐在下铺有些手足无措的康裕兴，停下了动作。

    “你今天咋了？”

    “嗯...没事，没事。”

    “真没事？”

    “没事，真没事。”

    见康裕兴什么都不说，王玑只好摇摇头，也不再追问。

    本来准备上床躺着的，但点儿确实太早，自己又刚睡醒，再躺着也睡不着，还是搁下铺待会吧。

    王玑往里走几步，熟练地脱下拖鞋，身子一靠，躺到潘浩床位正对面汪洋的床上。

    北洋理工宿舍楼的排序不是按南北来的，而是按先后建成顺序来的，九号宿舍楼所在的南区B组宿舍楼集群是最早一部分建成的，加上后面规划中摊上了他们艺术学院这个比较边缘化的学院，自然灯管用的是比较老的型号，人造光的缺点被凸显到了极致：

    在上铺的人会感觉光非常刺眼，开灯情况下面朝墙也睡不着；夏天还经常有小虫子会飞到灯管旁，有些渗人。

    下铺呢，又会基本看不到光，若再弄个帘子，拉住一半就黑完，在床上看书是想都别想了。

    汪洋床垫子铺很厚，一如既往的舒适，王玑刚吃完烤肉拌饭，这么一躺格外舒坦，都不想汪洋回来了。

    躺着躺着，他突然想起昨天在医务室的经历，想到那张拍下的狗尸照片，连忙掏出手机，想让康裕兴看看。

    只是，该怎么让康裕兴帮这个忙，言辞组织还得委婉些。

    说个小谎吧，善意的小谎。

    “康，我搁贴吧看见个帖子，说是这张图片挺吓人，我没太看出来，你要不看看？”

    “啊？啊，好，行。”

    康裕兴今天很反常，总是心不在焉的，王玑没太在意，直接将那张图片发到对方手机上。

    点开图片，康裕兴只看了几秒，就不解地开口道：

    “阿玑，这什么也没有啊。就一个床底，还挺黑；地面上也空空的，普通格子地板。”

    什么也没有吗？

    “我就说也是嘛，啥都没有，不知道那楼主在说啥。得，又被乐子人的帖子骗了。”

    王玑打了个哈哈，看着自己手机里那张照片上赤裸裸的狗尸和满地的血迹，心中低沉几分。

    坏消息，视幻觉。

    好消息，只是视幻觉。

    手一划，抱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王玑直接删掉了那张照片。

    踩上拖鞋，从汪洋床下来，王玑正要向前两步翻身回自己床上，却对上康裕兴的目光。

    见对方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王玑有些汗颜，不知这小子今天怎么了，干脆直接开口询问：

    “你是不有啥事想和我说？”

    “是，阿玑。”

    对上康裕兴有些紧张的目光，王玑大脑短路了一下，感觉不太对，又坐回汪洋床上，和康裕兴面对面，试探的开口：

    “康，你别是要跟哥表白啊，我真不喜欢男的，你知道的。”

    “哎哎哎，不是不是，你别贫！”

    见康裕兴慌忙否认，王玑没有如释重负，而是多了一分不安。

    康的性格，向来是寝室中百分之一百二纯度的活宝，话痨、活泼、外向，开玩笑频率很高，妥妥的欢乐担当，但今天这句玩笑他接都不接一下，不太对劲。

    想到这里，王玑也开不下去玩笑了，收敛表情，严肃起来：

    “说吧，康，啥事？”

    “...”

    康裕兴张嘴，却未发声，欲言又止，犹豫地看了王玑半响，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

    “阿玑，你今天喝了药，对吗？”

    “对啊，中午喝的。突然问这个干嘛？”

    “你还记得江琦吗？就那个经常在手机上和你聊天的江琦？”

    闻言，王玑有些奇怪，感觉康裕兴今天说话好别扭，什么叫“记得江琦吗”——他经常和江琦在QQ上聊天，何来记不记得这一说。

    “当然记得，怎么这样问？”

    “你喜欢她，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