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忽明忽暗甚至滋滋作响的电灯。
简易且破旧的桌椅和一张勉强算作床的已经露出弹簧的垫子以及一些零散的算作家具的杯杯罐罐。
这就是如今的赵嘉屿剩下的全部。
一周前刚刚在姑姑金妍政的帮助下办完父亲葬礼的赵嘉屿。
在守灵七天后,终于是回到了这里。
回到了这个已经不算做家的狭小压抑的地下室。
四年前,因为父亲染上赌博的关系,家里的积蓄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消失。
连同消失的,还有各种名贵首饰和母亲的高档包包。
在那之前,赵嘉屿的生活是幸福美满的,这点她可以肯定。
母亲也在事发的一年后,因为苦劝无果选择了离婚回国。
而她提出的不承担债务的条件被同意,而父亲获得的,是自己的抚养权。
房子与车子等固定资产是最后的底线,没钱的父亲最后还是把这些拿去做了抵押。
直到催债的打手们上门,把他打的不省人事后,将目光转向赵嘉屿时。
那种野兽般的,似乎要一口吞掉自己女儿的目光终于让他清醒。
但这一切都晚了。
没脸再找亲朋好友,或者说再也不会有人会帮助他了,哪怕他现在真的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于是在一个护士打瞌睡的深夜,赵明博选择结束自己糊涂的后半生。
留下了一个刚上国中的还在做练习生的女儿独自生活。
好在赵嘉屿还有一个混的很不错的表姑。
在决定前往华夏时,她的心情是忐忑的。
母亲这几年过的怎么样?还会接受她吗?
但遗憾的等来的,却是自己的表姑成为自己监护人的消息。
原来李婉茹女士已经重新嫁作人妇,有了新的家庭,甚至是有了新的孩子。
在金妍政的争取下,最终李女士答应了到成年前,每半年会给自己的女儿汇一笔抚养费。
但这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别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父亲的葬礼上都没有流过一滴泪的赵嘉屿终于哭了。
扑倒在金妍政的怀里。
因为她失去了自己最后一片幻想乡,以后的路只剩下赵嘉屿一个人了。
而回到这间地下室的原因,是为了和这里,和过去的自己做最后的道别。
换上她认为最为体面的一套衣服,今晚她就要住到表姑家去了。
即使表姑足够温柔对自己足够好,但赵嘉屿还是没有办法像对父母那样对待她。
哦,现在她没有父母了。
正等她调整好情绪,转过身看着这间呆了将近一年的地下室最后一眼时。
猛烈的敲门声从外面传来。
破旧腐朽的木门被猛烈的推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声音。
门外的叫骂声也终于让她意识到了来者不善。
“开门!快给我开门!你以为你那个赌鬼老爸死了,那个钱就不用还了吗?”
“死丫头!真是像老鼠一样会躲啊!让我们好找!给我把门打开,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嘭”的一声。
木门最后也承载不住四五个黑衣壮汉的蛮力,连带着门锁一起躺倒在地。
而赵嘉屿,平生第一次的,独自一人面对这群凶神恶煞的泼皮无赖。
用力咬住紧张到哆嗦的嘴唇,双手插在口袋里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大腿。
要冷静,赵嘉屿!
“啊哈!已经吓傻了吗?西巴的小丫头,以为这样我们就会放过你了吗?”
“好啊!就像打死我父亲一样打死我!看看你们要不要去坐牢!”
人在恐惧的时候声音会不自觉的变大,但赵嘉屿此刻歇斯底里的样子没有任何震慑性。
她还只是个孩子,还没有到能冷静处理这件事的年纪,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呦呦呦,我们可没怎么样你那个赌鬼老爹,他明明是自杀的来着,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其实说的一点没错,如果赵嘉屿没有掌握他们那天动手打人的视频的话。
那天想记录自己生日视频,并在未来给母亲看的赵嘉屿,将摄像机放在电视后,说着一些感谢的话。
后续的一系列事情全部都被记录在那部摄影机里。
而它此刻已经被赵嘉屿放在了姑姑金妍政的家里。
至于储存卡里的东西,这部上周姑姑才送给自己的手机里,有她拷贝下来应急的备份。
“是吗?要试试看吗?如果警察知道是你们下了死手,把他打进医院还威胁要做掉他会怎样?”
自以为有恃无恐的赵嘉屿拿出了手机播放了那天的画面。
可迎接他的不是这些地痞流氓的道歉,而是一记带着闷响的重拳。
“西巴的臭丫头,哪里来的视频?真以为我们不敢对你动手吗?利息我们可以不要,但是八千万本金一分都不能少!”
其实这些人已经害怕了,这是赵嘉屿倔强的想法,但事实确实如此。
因为他们在动手后甚至连上来删除视频的胆子都没有,就慌忙互相推搡着离开了。
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腹部,擦了擦湿热的嘴角,赵嘉屿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把这笔烂账完结。
事实上金明博的贷款不只这一家,为了不给自己更多带来麻烦,她只能快步离开这里。
但天不遂人愿。
似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的那伙人又重新折返回来。
叫嚣着让赵嘉屿交出手机。
害怕失去唯一联络工具的赵嘉屿只能拼命逃跑。
在这样一个刮着凛冽寒风的冬天,穿着松松垮垮的拖鞋,被这几个不像话的地痞流氓,追了整整五条街。
在一个陡峭的下坡路段,已经跑掉鞋子的赵嘉屿,无力的软倒在坡下拐角的阴影处。
紧贴着墙壁一动不敢动,甚至使劲捂住嘴不让喘息声传出一丝。
因为激烈运动而起伏的胸腔和挂着泪珠的惊恐眼神,无不显示着此刻的紧张。
听着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耳边经过,松了一口气的她拿出了因为没电而关机的新手机。
终于还是忍不住留下了心酸的泪水。
清冷的月光让无声滑落的眼泪,在少女的脸上挂满霜华。
甚至为了不引起注意,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但幼小身体的自然抽噎还是引起了路过的一对女生的注意。
“娜琏欧尼,那边拐角好像有哭声!”
“呀!俞定延!讲鬼故事得有个限度吧?我才刚刚吃饱!”
但看着表情不像是作假的短发女生,林娜琏还是壮着胆子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