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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最幸福

    争分夺秒般,离开古尧山后,众人稍作歇息便又踏上了下一程,青岗村——桂花生长的地方,装载了她过往无数的记忆,他们在想,在这里能否找到一丝转机。

    照例让保镖停在了离村子不远不近的位置。

    村中人声嘈杂,一派热闹景象,彩旗被竖的老高,喜庆的音乐断断续续的响起。

    倒像是有什么喜事。

    似乎每个村口都有固定的情报员,几个老太太坐在那块石墩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方葭搓搓脸,本来有些丧丧的眼神瞬间亮起来,配上额前的刘海,看起来特别乖。她上前一步,睁着双大眼睛问,“阿婆,村里这是在干嘛呀?”

    老太太瞬间被她俘获,一脸慈爱回她,“徐家那老头过六十大寿,在村里办了席呢。”

    徐老师!周之於耳朵动了动,“是徐伯平老师吗?”

    “你们认识他?”

    小计摄像机不知何时已经打开,尽职尽责的录像。

    “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曾经是徐老师的学生,她拜托我们回来看看老师。”

    “她怎么自己不来?”老太太疑惑道。

    闻言,方葭轻轻叹口气,“她被事情绊住了,回不来。”

    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一个黑色的纤细人影正朝这走来。

    “这不,老徐家那小谁回来了,你们让她带着吧。”老太太眼神一亮,向那人招手,“姜子!你爹学生派人来看他来啦。”

    “好嘞。”

    漫不经心的女声,声音比人先到。

    逐渐走近,才看清是个穿夹克牛仔裤的年轻女生,二十几岁的样子,头发不长,发尾垂到锁骨边上,阳光下泛着冰凉的深蓝。

    她半抬起眼皮,眼神也凉凉的,不置可否的朝方葭等人歪了歪头,“请吧。”

    嘿,这混球。老太太笑骂一声,继续揣着手在石墩子上晒太阳。

    徐姜说完就大步向前走,眨眼已经离开了一大段距离。

    小计眨眨眼:这老师家孩子怪有个性呢。

    小跑着跟上她,几人都没有开口讲话,临近那幢张灯结彩的院子时,徐姜才一改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认真道。

    “我爹这辈子就教了五年的书,也没人把他当回事,我不信你们说的话,但有什么事儿等寿席结束了再说,别找不痛快,行不?”

    三人齐齐小鸡啄米式点头。徐姜面色才缓和下来,不似蕴着冰一样了。“来者是客,好好吃一顿吧。”

    进入院内,豁然开朗,几间矮房装修的干净漂亮,院子很大,摆了一溜大圆桌,围满了人,帮工正挨着桌传菜。

    男人们凑到一起高谈阔论着什么,烟雾缭绕的样子,女人们磕着瓜子聊家常,小孩子绕着大桌跑闹,隔一会就被家长喊回去老实坐着。

    周之於没见过这样的吃法,哇了一声,引来院中人的注视,长辈模样的人笑着大声问徐姜,“姜子,这几个娃子你带的?像城里娃子呢。”

    “是啊,朋友,特意来给我爹过生日。”

    听了她回答,趁着新鲜劲儿,七大姑八大姨也叽叽喳喳问他们话,什么家是哪里的啊,做什么的啊,有没有对象啊,简直热情的过头。

    方葭几人一边陪着笑一边跟着徐姜,像泥鳅一样从人群中挤过,来到了主桌。

    主位是一个老头,戴着寿星帽,身形消瘦,不过精神矍铄,笑呵呵向他们点头示意,喊人给添了三个圆凳,就落座在徐姜身边。

    心里装着事,这饭吃的也心不在焉,好在大家都在聊各自的,没人注意他们。

    熬到晚上,该走的都走尽了,圆桌被撤了下去,院子里恢复了原来的摆设,白日里人声鼎沸,此时都寂静了下来。

    徐伯平坐在炕上,方葭几人坐到对着炕的长椅上,摄像机被架在角落,徐姜端上来几杯温茶,“好了,该说什么就说吧。”言罢坐在了徐伯平身侧。

    方葭直入主题,问,“徐老师,您还记得桂花吗?”

    桂花啊。不过六十岁,头发已然全白的徐仲平面色怔忪,想开口,声音却哑的不成样子,停顿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徐伯平前半生是如此的乏善可陈,没有理想,没有志向,却是家里的独苗苗,家里不短他吃穿,他也不愁生活,还有门与村长家结的姻亲。

    直到三十几岁时家里遭逢巨变,一时风雨凋零,姻亲也不被认了,父母怕他后半生孤苦无依,咬牙将儿子入赘,总归村长家也是姓徐。

    成了亲便不能再游手好闲,他草草读过几年书,村长便托了关系将他送到村里的小学做语文老师。徐伯平压下性子慢慢去学这些东西,再教给孩子。

    那年纪的小孩多半都调皮,他又镇不住这些学生,五年级的课堂上都叽叽喳喳的玩成一片。

    叹气又叹气,但是没有办法,他就接着讲,却无意中对上一双灼灼的眼睛。

    瘦小的姑娘,被随意安插在后排,前面同学高大,她看不到黑板,便抻长了脖子去够,呲牙咧嘴的像个皮猴子,见他看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他的课也是有人听呢。他高兴起来,更认真去讲,也记住这个姑娘,名字像随便起的,叫桂花。

    转眼过春秋冬夏,讲台上总有那个笨拙文弱的讲师先生,他又学了数学,有时会给其他老师代课,下面那个瘦小的皮猴子总认真的听课,一笔一划在旧本子上写字。

    一晃就要小升初了,最重要的几节课,徐伯平想给她讲讲最近几年的卷子,却没看见她来。

    一问是桂花要在家里帮工,她家不想要她上学的。

    恰巧那年几个学校在斗来斗去,镇里有个中学说要给第一名奖金,徐伯平就找到了夏家,苦口婆心的劝,终于是让桂花重新上了学,只不过得考个第一才行,奖金得交到家里,以后的生活费他们也是不给的。

    桂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谢他,他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老师的责任感。这孩子叫他一声老师,他得尽职才行。

    张仲平发了愤的教,桂花发了愤的学,真叫她考到了全县第一名,而徐伯平也被举荐到了镇子里做老师,正巧是那个学校。

    师娘很高兴,认为读书人总是更厉害些的,连带着也喜欢起了争光的小桂花。桂花是争气,年年拿奖学金,又申请了贫困补助,堵住了夏家的嘴,安安稳稳上了三年的初中,却在中考前夕又犯了难。

    她爹娘要把她嫁人,他们重男轻女的思想好像扎了根,总觉得这女儿养的就是不顺心,即使初中桂花还往回去寄钱,根本不花他们的钱,他们觉得上了高中女儿就跑了,不如现在就卖了,还能小赚一笔。

    一波一波人来劝,都没用,徐伯平一遍一遍的去讲,夏家人倒过来污蔑他是不是和自己的学生有一腿,不然怎么这么关心。

    气的师娘过来理论,被推搡了一下后跌坐在地,见了红,师娘忍着痛告诉他们如果不让桂花上高中,她就要去告他们。

    夏家人慌了神,也就不了了之了,不过他们也不会给桂花拿学费和生活费。

    桂花知道后大哭了一场,她说对不起师娘,她说为了她不值得。

    师娘只苍白着脸摸摸桂花粗糙的头发,她想不通怎么会有家长不爱自己的小孩,桂花的爹娘不爱她,那她来爱她。

    师娘让桂花好好学习,想家了就回来找她。桂花哭着点头,说一定会好好报答老师和师娘。

    中考的时候桂花没叫人失望,又考了个全县第一,要去县里读高中了。

    临行的时候徐伯平来送她,递给她两个布包,小的那个里面是他们给桂花准备的生活费,大的里面是师娘给桂花买的衣裳和亲手做的鞋子。

    桂花又哭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自己配不上。

    徐伯平扶她起来,指着那棵巨大的,在村子里生长了很久很久的桂花树道。

    “桂花,有句诗我特别喜欢,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你是那样的桂花,无人知晓然而生机勃勃。老师希望你能够走的更远一点,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

    “你师娘也是,她身体不好,不能出来送你了,但是她让我告诉你,你值得被爱,也有人爱你。”

    安知南山桂,绿叶垂芳根。从此,桂花的名字便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高中桂花特别努力,每天兼职赚钱,放假了就回去黏在师娘旁边,逗师娘开心,徐伯平就一边给他们做晚饭一边无奈的笑。

    结婚几年,没有孩子,他们却像拥有了一个孩子,一个稍微有点大的孩子。

    高三那年师娘怀孕,桂花高兴极了,她一直因为当年的事情而内疚,这下她简直像对待易碎珍宝那样对待师娘,生怕伤到小孩。

    师娘乐不可支,让桂花给小孩取个小名,桂花想了好久,小声说能不能叫姜姜?

    她觉得师娘的性格就像姜一样,辛辣又温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师娘。徐伯平跳起来说好。

    当他们以为一切都在好起来时,桂花失踪。徐伯平和师娘都急的不行,警方那边也没有消息,师娘心急如焚,早产了,在手术台上大出血,没挺下来。

    一夜之间徐伯平失去了最爱的人,又找不到最重要的学生,只抱着刚出生的,哭闹不停的,毫无所知的女婴,呆滞在原地,好久不能接受。

    往后二十年的生活就是将徐姜抚养长大,徐姜很像她母亲,像一株姜,叛逆却温柔。

    再听到桂花的消息时她已经成了震撼全国的杀人犯,别人说她残忍,徐伯平只觉得胸口像塞了块大石头,闷闷的疼。

    当年那个眉眼认真的女生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这些人一步一步逼她,她到底成为了一个刽子手。可是她只是想走出去,看看更远的地方啊。

    回忆至此,他已然泪流满面。

    过往种种呼啸而来,他不敢想也不能想的那个可能,像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如今终于重重刺下,他鲜血淋漓。

    摄像机沉默的尽职工作,房间里是出奇的寂静,只有老头的呜咽声低低回荡,经久不绝。

    方葭喉咙干涩,她不知道如何安慰老爷子,只将桂花告诉她的话转述给他。

    监控室里,桂花神色郑重,眼神温柔。

    “老师,师娘,桂花一直没说过,你们是桂花遇见过的最好最好的人,我特别特别爱你们。”

    “还有姜姜,虽然缺席了你的人生,但是姐姐也非常爱你,很遗憾见不到你了。”

    徐姜脸上不知何时流了泪,眉眼间的那股倔劲儿同多年前的师娘如出一辙。

    桂花轻声说。

    “我们姜姜啊,要最最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