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秦槐在院中思虑如今行止。
城外有虎妖，哪怕放弃马匹，徒步赶路，如今出城也是凶多吉少。
秦槐正自心烦意燥，就听到帮厨趴在院门上喊，
“秦先生，城门口那乱的一团。”
“有人说是打虎的武者回来了，大家要有炭火了。”
跟着近段时间来难得熙熙攘攘的人群，秦槐一起到了城门长街上。
可那并非是城民们想象的凯旋而归。
全程只有稀稀落落几个武者带着残破的身躯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具白布包裹的尸体。
本来热闹的人群鸦雀无声。
一些心急的百姓揪住武者的衣服，“其他人呢，出去了那么多人。”
“都死了……”武者用裹着粗布止血的左臂掩面。
“怎么能都死了，出去了那么多人……”
“那妖虎呢，妖虎总杀死了吧。”
“聒噪！”武者运劲一抖，把拽着他的城民震到一旁。
“完了，都完了。”
倒在地上的城民喃喃。
妖虎没死，炭火粮食就运不进来，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命运。
风吹开覆盖着尸体的白布，露出其中一人的半幅面孔。
秦槐瞳孔一缩，他认得这张脸。
尚未到锦阳城时，有人在城外给过自己两个炊饼，提醒自己最近不太平，最好结伴而行。
如今却是他躺在了那里。
顺手提过一个幸存的城东武者，秦槐指着尸体问道：“他怎么会在那里。”
武者回头正想咒骂，认出了秦槐的脸，便叹了口气，
“妖虎来时，手上正……捏着他的残尸。”
“残尸被随手丢弃，我们觉得这么暴尸荒野实在可怜，就一起捡了回来。”
说完看秦槐不说话，鞠了一躬，正想离开，却又被秦槐拉住。
“你们既碰见了虎妖，怎么还能活着回来，还带回来几具尸体？”
“活着？我们就剩这么几个了。”武者有些不忿。
但是看着秦槐的眼睛，缩了缩脖子还是老实下来，
“出城的时候，我们就分成了两队。”
“死的大多都是另一队的，我们这些人有些是趁乱逃走了，有些是躲在一边没露头。”
秦槐理解了白炳频繁提到的不协调感是什么。
不主动攻击城池，却袭击过往商客还可以解释妖物志不在此。
但是一群二三流的武夫没遇到也就罢了。
遇到了怎么可能在入道妖物手下逃生。
在白炳看来，妖物开智需要灵光，有了灵光的妖物至少也是入道水准，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所以这种矛盾实在难以理解。
可对秦槐来说不一样。
因为天赋神通的缘故，他体内已经有了一份神格，却仍旧不能进入入道境界。
那么这只妖虎会不会也是被某人或某物强行赋予了灵光，有了灵智但却没能踏入入道领域。
有自己这个反例在，他更倾向于用外在的表现来判断虎妖的实力。
如此，机会未必那般茫然！
长街上聚拢的人群随着武者的离去已经渐渐散开。
那种悠长，淅沥不绝的啜泣声也要从此处流淌向整个城市。
秦槐却燃起了几分希望。
逆着拗哭的人流，他向望湘园走去，越走越快。
眼前的局面还远远不是必死之局。
既然如此，何必要把生死操之于他人之手。
如若自己今日因为畏首畏尾躲在小院中，他日城门大开，一城百姓尽归虎妖食粮，他如何自处。
“人不该那样活着。”
……
锦阳城外。
秦槐一行七人牵着三匹马和两辆货车正走在城外荒原的官道上。
一路走来，路上空无人烟。
靠近城池的几家茶摊、客栈也都被废弃。
联系上望湘园的坐堂掌柜后，掌柜的就给他配了这么一支队伍。
据说队伍里的人大多都是白城主亲自从城卫军里挑出来的。
其中境界最高的是一个城主经常带在身边的亲随，名叫江风，二流武者。
这时候七个人都已做客商打扮。
若是让虎妖进了大山，他们这些人不说找不到，就算能找到，碰面了也是凶多吉少。
所以最好是能引到平原上来。
据掌柜的说，之前几次和虎妖打交道发现，它对人类所用器具有强烈的偏好。
因此这一批的货物都是些常人家里的吃穿用度，甚至还有笔墨纸砚一类。
货品打包后特意露了口。
时辰渐至巳时，一行人已经离开城池的保护范围很久。
但是虎妖迟迟不见踪影。
明知赴死的旅程格外难熬，城卫们为了驱散压垮人的沉默，主动开始哼唱起军旅中的歌谣。
从一个人的小声呢喃到此起彼伏的怒吼，大伙宣泄着憋闷的情绪。
秦槐坐在货车上静静听了一会，最后还是用裹着布的刀鞘敲了敲木板，
“不要唱了，我们现在是客商，难受的话聊聊天吧。”
“别怕，我会尽可能把你们带回去。”
歌声停歇，却也无人闲聊。
走在秦槐右侧的江风主动凑过来，从腰间褡裢上取出一纸信札递到秦槐手上，
“城主说，如果今日午时前你来了，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打开信札，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兄若有幸归来，近日可至锦阳城内城林府。”
秦槐翻看了两下，没找到别的内容，有些不知所谓，只好问那江风，
“这是什么意思。”
江风有些羡慕地看着秦槐手上的信札，
“我也没看过里面的内容，只是城主说，若是你想在此道精进，那这就是你的机缘。”
世家子弟给出的机缘吗，此事了结若有机会，不妨去看一看。
这时另一个城卫也靠了过来，
“大人，再这么走下去，最多半更天，我们就要进蒲北县了。”
锦阳城虽小，亦下辖十二县，蒲北县就是其中之一。
这次妖患，有好几个县都几乎遭了没顶之灾，他们不能再把虎妖引过去。
此时碧海青天、万里无云，风中也嗅不到妖物的腥味。
但是秦槐知道，虎妖一定正跟在近侧。
今日出城的货商只有他们一队，盘旋在城外狩猎的虎妖不可能毫无察觉。
应当是最近被骗了太多，开始变谨慎了。
犹豫片刻，秦槐又唤来江风，
“你们身上可带了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