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就教你个乖。”

    焦欢把肥厚的手掌伸到前方，摆出一个怪异的颇有些女性化的手诀。

    “哪怕你再如何天纵奇才。”

    “哪怕你背后的长辈通天彻地。”

    “入道和凡胎俗体之间永远都有一道天堑！”

    得到世家或宗门扶持的天骄能享有很多特权。

    让自己修为大进的丹药，护道前行的法器，但也有一些无法改变的东西。

    譬如，入道之下没有接引外界之气入体时，绝不可能使用道术！

    趁他病要他命，焦欢肉体的受创程度是摆在明面上的。

    秦槐正要持刀再次迫近，这一次打算从他胸腹的伤口入刀。

    可脚步还没迈开，他的身侧就出现了两只眼睛，蓦地朝他一看。

    身形一滞，如坠冰窟，远处残阳的最后一缕斜晖被瞬间扫净。

    取而代之的茫茫黑土中氤氲出的朦胧雾气。

    举世混浊，长夜漫漫，秦槐的思维逐渐缓慢，眼神逐渐发散。

    迷雾中走出一些衣不蔽体的貌美女子，身段摇曳，并不刻意搔首弄姿，只是如泣如诉，朝着秦槐缓缓走来。

    面上哀婉中透着欢欣，百转千回，想要承欢于他膝下。

    幻术？

    秦槐体内的七宝骨身散发出淡淡暖意，却也无法完全唤醒秦槐的神志。

    只能让秦槐内心深处挣扎出一线清明，看着自己朝那片薄雾迎去。

    努力驱动自己的双手，却找不到身侧的长刀。

    被焦欢捏破的左臂仍在滴血，但是在这片空间里，没落到地上便消失不见。

    秦槐循着某种冥冥中的触感，以手沾血，用熟练的手法在自己的小腹处拉出一道符箓。

    血液被书画上的瞬间，立刻陷进他的身体，好像强酸在肌肤上腐蚀出道道裂纹。

    七宝骨身中的某种东西被这道符箓剥夺，灌注其中。

    “宁神符。”

    这是秦槐目前掌握的四种符种之一。

    符成之时，一股淡漠烟气自其小腹缭绕而上，仿若回到曾经每日碾香的午后。

    好像有一股巨力在香火中和什么东西争抢，拉扯着他的神魂。

    一来二去间，秦槐内心逐渐清明，随之而来的就是滔天暴怒。

    “好啊，你个肥头大耳，不似铁匠也不似和尚的老货，竟敢试图色诱我！”

    “恶不恶心啊，一个铁匠练这种合欢宗的功法！”

    此时焦欢已经几乎和秦槐脸贴着脸，张开一张垂涎大口，满脸的癫狂。

    “你们都是我的食粮！”

    “世家子想要吃了我们这些散修，如今我也能吃人，我就要吃了你。”

    秦槐强忍干呕，趁着他还没意识到自己醒来。

    伤手搭在右手上，一起用力，顺着焦欢胸腹处留下的伤口，把长刀送了进去。

    焦欢胸腹再次吃痛，看着已经清醒的秦槐，心中惊骇欲绝。

    他为了第一时间脱离安秉三人的合围，不但硬吃了剑修的一记剑诀，还不慎中了一张椎肤剥体的符箓。

    这一路紧赶慢赶，生怕三人衔尾追来，连压制伤口的余力都没有。

    等赶到尧光城时，一身实力说是十不存一都是高估。

    或许苟延残喘更为适合。

    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能掌控局面。

    因为入道和入道之下，是仙与凡的差距，这不是凭借什么家族底蕴、身受重伤能弥补的。

    入道之下面对道术不可能有任何反抗之力。

    石海和他同修锁骨菩萨一脉，石海修的是其中的炼体之术，他修的是情欲双修一道。

    他适才以情欲入体乱其心弦，本应万无一失。

    可这怪物不但以后天境界修为画出了一张符箓，还恰恰是能克制他的宁神符。

    “你是后天境界，那我是什么？”

    从七宝骨身到宁神符，秦槐给他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多。

    他已经开始心生悔意。

    选择尧光城是不是他的败笔？

    还是说，他就应该好好开着炼器坊，不该肖想入道之上的风景？

    这之上的世界，是这些天骄的领域。

    自己真的有资格踏足吗？

    秦槐听不到他的心声，只顾用长刀把焦欢胸腹的伤口拉开，大块赤血失去肌肤的包裹，倾盆而下。

    这入道的肉体之强绝是他迄今遇到的敌人之最，这把银刃长刀已经力不从心。

    秦槐弃刀上手，运起七宝骨身的劲力，把手插进了焦欢的体内，摸索到一根肋骨，猛地抽出。

    “啊！”

    焦欢第一次发出凄厉的嘶吼，反手扣住秦槐的腰间，生生掰下一块血肉。

    秦槐身体一软，咬牙强忍，清澈的眼眸盛满痛楚和一丝丝恐惧。

    入道的威压始终存在，如果不是七宝骨身，他已经要长跪于此。

    濒死的入道也是入道。

    但是他不能退。

    手中再次摸索，又是一块骨骸，猛地抽出，甩落在一边。

    焦欢不甘示弱，肥厚手掌整个捏住秦槐站立的膝盖，用力一扯。

    血肉四溅，但是内部的七宝骨身强度终究已经超过了焦欢残留的气力，仍旧稳稳当当。

    单腿站立，右手握着焦欢的脊骨保持平衡，秦槐痛的血泪盈襟。

    两人嘶吼着轮流从对方身体上剥夺一部分肉体，像世间最凶残的野兽。

    焦欢本就是已是强弩之末，加上被秦槐接二连三的震撼，心气不再，残存的气力又不能撼动秦槐的七宝骨身。

    没过多久，他的动作就率先停下了。

    眼眸中的最后一抹光彩消失，人也软瘫在地。

    但是秦槐仿佛毫无所觉，依然重复着伸手挖骨的循环动作。

    直到焦欢整个人只剩下一张软趴趴的皮囊，不成形状的摊开在乱坟山顶，他在挣扎着推开这具尸身。

    此时他们乱战的所在已经被打成一个凹陷的浅坑，两人身上淌出的鲜血在脚下汇聚成血池。

    稍外侧一些，四面散落着焦欢身上被扒下的骨骸。

    更远的地方，乱坟山顶还没来得及离去的外城区城民跪坐在那里，痴痴傻傻，不能自已。

    这片场景注定会成为他们心中的梦魇，让他们在无数个良夜惊醒。

    秦槐在最中心仰天长啸。

    入道修士，焦欢，陨落！

    也是直到此时，秦槐才感觉到脚下土地的震动，血池中泛起道道涟漪。

    仍是鹿蹄山的方向，三股同属入道的威压自天边倾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