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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踌躇之人

    银灰色的钱包仰着肚皮躺在后坐垫上晒着昏光,质感颇好的皮夹子依靠着磁吸的那一点藏住自己肚子里的新钞。苏伟阳通过后视经发现了这个厚实的牛皮储囊,并迅速伸手将它钳走,纵然那一点吸力在百般抗拒着眼前的陌生人,但挣扎只是一瞬,它的内在已然被看得清清楚楚。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大扎大扎带着墨气的新钞,密密麻麻的红色宽纸填满了苏伟阳的手掌,大小一致的纸钞并列在夹层里你挨我挤的把缝隙占尽,这让他两眼发直,一时说不出什么话。而再往第二层夹子的位置翻动,几张银行卡和信用卡也抖露于此,他再取卡端详,却发现一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十元面额钞票夹杂其中。

    心中存疑,他捻起那张蓝黑的老人看了看,随后发现上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样式的数字。苏伟阳有那么一秒钟思索了下要不要打电话把东西送回给失主,但眼前的巨款让他收了心,他舍不得这些一色红的宝贝,太诱人了。

    趁着不用交车换班,他把钱点出来算了算总额,一张一张笨拙的数过,他略略记下有四十组左右,而一组是十个一百。往少的算,就算他中间脑袋发昏记错了几张,这也有将近四万块!四万!这是什么概念?!他不分昼夜的跑死一个月车也不过挣这个半数的半数,这对他来说完全是一笔横财,刚好还补了前几个星期的亏空,行啊!老天爷真是不亏他!

    如果说不知道具体数额前苏伟阳还有归还的心思,那现在知道了总价的他则是一点儿往外掏钱的意思都没有,虽然能随身带这么多现金的人一定是有什么事儿等着办,但……他帮人家找东西,谁管他死活?他自己还等着两天后休息过个好年,这钱,就当是自己孝敬自己了。

    大捆大捆的现金原封不动的躺在这个名牌夹子里,只不过现在它得叫苏伟阳做新主子。而那个被磨得边角油亮的黑色钱包里,则是装上了那张十块的纸钞和原主人的信用卡,这些东西连同他原来包里的一些零钱杂物一并躺在了这个旧囊中。兴高采烈的苏伟阳满面红光地给自己那几个酒肉朋友打了电话,大包大揽的又邀了一堆人去自己家过年,本想要拒绝的一帮子人听见苏伟阳要当个冤大头请大伙儿,再三衡量下还是选择蹭一顿是一顿,反正他们多是没什么家事妻儿的,与其孤在屋子里看春晚,不如寻点乐子,只要他们不花钱,那都是好事。

    订好了时间,主办方为自己的好运气又点了支烟,快活的云雾从他嘴里飘飞出来,边抽着,他边是重拨了几周前的一个电话同意了什么事,等这一通电话结束,他看了眼自己那个倒在副座上的旧钱包,里面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十元钱勾着他的魂,无止境的贪欲让他想到了其他的事,一些能得到更多钱的手段。

    他假情假意的停下车,把旧钱包打开,照着那串数字把电话打通,对面一声嗡鸣后传来一个青年人的声音,隔着电路和屏幕,苏伟阳没办法分辨的太清楚,但有一点他很确定,对方的语气很着急。

    “我没见过这个号码,您是哪位?”对方这么说着,话语里能听见一点周围敲门和喊叫的杂声,不算很适合打电话的环境。

    “哦,你好啊,我是看见地上有张钱上画着号码,就打过来看看,”苏伟阳把自己座位的调节把子往后一拉,双腿顺顺搭在了方向盘上,“你没见过号码是对的,我就图一乐。”

    “你见到那张钱了!?”对面的声音一下大了不少,随后他又自知失态的向下压了压,“咳咳,不好意思,那你有没有见到我的钱包,里面装了很多现金的,还有几张卡,能在附近找到吗?”

    “哎呦,可能是被人拿走了,”苏伟阳假叹了一下,把右腿搭在了左腿上,“我刚才开车过来差点儿撞上一个蹲在路边的人,我刚说下车去看看他有事儿没事儿,谁知道他抱着什么东西一下跑了!我就在地上看见了一张十块的钱,还有几张卡,我叔叔啊,”他含着笑点开自己的包,拉长音调的演给人看,“有个……呦,有个三四张卡在,什么工商的,农业的,都有。”

    “啧……嗨,那也行,我回头再取吧,”聊天这人明显痛心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自己该有的一点态度,“这样,您能不能到中央大街这儿来一趟,这儿有个快建完的楼,您一看就知道,旁边有个通到主干道的巷子,您能不能来这儿一趟把卡还给我?肯定不白还,还要给您点报酬的,麻烦了。”

    “好说好说,”目的达到,苏伟阳暗笑了一下,却又装得一副朴实样子开口,“就是这两天不大方便啊老板,我还忙着给家里置办年货呢,这不快过年了,我也等着去公司拿工钱回去陪老婆孩子嘛,要不年后,初一行吧?我晚上一定寻个空给你送过去。”

    “初一……唉,也行,”对方照例叹着气,又把话筒捂住,似乎是和外面喊叫的人说了什么,然后他又回来继续对话,“那到时候初一日晚上十点,我到巷口等你,千万得来啊!”

    “放心吧老板,这点事儿不算事儿,”苏伟阳收了方向盘上不安分的脚,踏在油门上空踩着,“肯定去,您发财啊!先挂了,提前祝您新年快乐了!”

    一通电话毕了,苏伟阳枕在驾驶位上又是摇头又是放开声的笑,简简单单,又赚了一笔钱,现在的人,真是好骗。

    他在这边敲诈完对方,同时又把车开到了菜市场,他刚才放了一堆屁,就置办年货是真的。他倒也不是不知道这帮人就是过来蹭吃蹭喝的,他只是想找人陪陪,老婆女儿见不得,不如酒里见兄弟,虽然是不是兄弟也有待考究,但管他呢,有这些钱,够他用的了。

    买菜买肉,备烟备酒,收拾里外,除夕到了。

    两天时间稍稍用用心,满盘的菜肴便和相熟又相生的友人齐齐围坐在苏伟阳身旁。他在春晚的节目声里痛饮,在漆黄的屋子里枕云,在划拳的震天里倒伏在沙发上,在谈天说地的吹嘘中暴露了自己。

    他说,还是我运气好,白白赚了四万多,等明天我去,估计又是不少的钱等着我,这生意就是得靠脑子才做得起来。看看我!还得是我有脑子,现在的人啊,真好哄,要是我家里的这几个东西也这么好哄,我不早……

    他睡在沙发间,睡在四仰八叉的一群乌合里,梦里是他没说完的话,是他许久没见的人。

    苏阮在床上看着他,喊着他的名字,苏母在一旁给自己的女儿换着毛巾,喂着药。苏晓星在床边让苏阮签了字,他也在自己妹妹的字迹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所有人都笑脸以对,然后他们看向了自己。

    苏伟阳也回以笑容,在上面签了字。

    如果你们都是这么的好哄,如果我们的生活一帆风顺,没有波澜,即便平庸,即便随波逐流。

    我不早就幸福了吗。

    怎么会到现在,也要靠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去取得自己想要的人和事,怎么会到现在,也不能再见一面呢。

    他在梦里翻了个身,从趴着变成了躺着,他在人堆里翻了个身,从躺着变成了趴着。

    他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是那个在夜里都熠熠着油光的老旧皮包,那一点颜色比沙发上狂欢时抖出来的新夹子还要明亮,至少,躲在客房里观察一切的苏晓星是这么认为的。

    四万块,苏伟阳不需要。

    他需要,苏阮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