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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永远,永远爱你

    亲爱的易语:

    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等你能够看懂这份信时,我想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也是不知晓现在的你变成什么样了,但希望你过的很好。

    这封信请你一直保存着吧,我有许多话要说,可到头来能够写在纸上的实在很少,你不用太记得和在意我是谁,我想我们应该很难再见面了,但我永远都喜欢你,永远都很爱你,永远。

    爱你的朋友——蓝天

    我把信折叠起来,塞在易语襁褓的褶皱中,我敲响了面前这座小别墅的门,这家人去领养院很多次了,但总空手而归,我不知道我的小语是否有幸被他们看中收养,但我要试试,至少,不能让我的孩子被饿死,跟着我……太苦了。

    我的小语真的很可爱,他挥动着小胳膊的样子打动了这家的夫妇,他被留下了。我看着缓缓关上的大门松了一口气,随后暗自流下泪来,因为小语可以有一个远比现在幸福的未来可供使用,因为小语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因为我的生命里,不再有他了。

    那些潦草的文字是我最后的一份惦念,我希望我的小语健康快乐的成长,我希望他就这样平安长大,这就够了。

    但日以继夜的思念总是存在着,离开小语后的我找了一家化工厂做长工,它就坐落在邺城,离那户人家很远,可这足够我偶尔去偷偷看看那逐渐长大的身影。他蹦蹦跳跳地吵闹着,他和自己现在的父母撒着娇要他父亲的标本玩儿,他结交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们一起打闹,甚至有时同我擦肩,只是我们两不相认,也无关萍水。

    只是那个瞬间,我真是卑微的感到了幸福,幸福在他过上了我不能给予他的生活,卑微在我的蓬头垢面,我无休般地工作,在底层只能换去微薄的薪水,这足够我活着,却也只是活着,给这个城市添一份绵薄的污染,让人们呼吸的更不畅通,仅此而已。

    我离开不了这个工厂,十多年的工龄没有为我带来任何有用的东西,除去倒脏水和洗磨床,我没有学会哪怕一丁点儿的实际能力。我无法找到除此之外的工作,而除此以外的工作,也容纳不下一个无能的我。

    行尸走肉的生活里唯一的光,是我的易语。

    我难以克制自己的思念,又或者,我的生活需要一个盼头,我开始时不时地去往那个宅子。我会很小心翼翼地偷看我的孩子,在窗户边上;远远地,在学校围栏外面;在他必经的十字巷口;等他把他的两个朋友送回家以后,默默地守护着他回到自己的家。

    我没有日常结束后可做的闲事,对我工作最好的褒奖,是他放学后哼唱萨克斯的笑脸,是他说话时故作老成后发出的笑音,是他跟朋友们爬高下低时捉到昆虫的那股子乐劲儿,是他到家后关上大门还隐约可闻的一声母亲。

    我常常会想,有没有一天,我也能被他这样称呼呢?他的那些日常故事里,会不会掺杂着一个朦胧不清的梦,而透过清晨的光,他会不会有一瞬记得我呢?

    如果我不曾在他闭眼时将他遗弃的话。

    我慢慢不再去看望易语了,一方面我知道这样是不礼貌的,不论是对小语还是对他现在父母来说,我的行径都是可耻的;另一方面,我腾不出空来去看他,工厂的活儿越发的重起来,需要倾倒的废水变多了,废料的堆挤没有以往那般容易打理了,带着浅褐色的土在工厂附近蔓延着,但我不懂这是为什么,我只打听到些我同样不懂的名词,他们说叶厂主为了逃税谎报了自己的排污量,还和什么当局的人打点了关系;他们说叶厂主打算要撂挑子不干了,所以这段时间才没有怎么来监工;他们说我们所有的工人很快就没活儿干了,还不赶快寻出路;他们的流言愈传愈开,他们之间遍布着人为的恐慌,他们丛生着蜚语为自己打点好下坠的未来,他们闭不上嘴,他们像恣意的垃圾,发酵膨胀。

    我知道自己该找个出路,但我没有能力,不论这家工厂要面临什么灾厄,我都要尖着臂膀一同承担,因为我无法离开。

    我知道小语交了新朋友,一个叫叶元龙,是我们工厂老板的儿子,一个叫周谦,他的妈也在这家工厂上班。大人们心照不宣的把可能发生的坏事埋藏起来不让孩子发现,我天生也会这个能力,但我对小语无能为力,这让我力竭,我有时会思考自己的所做,但上工的铃子没给我太多的机会这么干,我放弃了。

    我终于有一天空了出来,我去了小语的学校,我看到叶元龙在和周谦说着什么,后者摇了摇,我听不清,也不好意思凑近去,我的外貌让我赧然于此,我不好意思。

    回到工厂后,我听到周谦的母亲在叹气,出于好奇,我上前问了问,她告诉我厂子确实快不行了,现在她们一家打算搬家离开,但不知道这个消息怎么跟儿子说,他一定很舍不得自己的朋友和学校。但不离开是不行了,他们这些管理层的人包庇了叶厂主这种大肆污染环境的暴利手段太久,现在不走,会被当成替罪羊的,趁着厂主还能扛一会儿,也不拦着她们,都现在了,能走就赶快走吧。

    我听完点了点头,然后回到磨床旁边继续清洗,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我不能,我担心我的小语,他的妈也在这儿上班,她也会搬走吗?

    她搬走了,我是不是再也看不见我的小语了?

    我又逮着空子在休息时间去了南北十字,我在巷口看着小语送周谦回去,他好像注意到我在看他了,我急忙躲进树荫和围墙的影子里。他过了一会儿好像离开了,我重新探头看向周围,空荡荡的,他回去了。

    我心里空落落的回到了工厂,厂房外面大张旗鼓地贴着倒闭了的字眼,我领到了这个月的钱,就一点儿,老板开不出钱来了,有人举报了他,是厂里的人,不知道是谁干的,但追究这个也没什么用,叶厂主的这个厂子没了,我的日常,也断绝了。

    我听到几个中年人恶狠狠地说这点钱不把人饿死了,工资都不够半数的,今天晚上就去厂主家里把他家砸了!我听到后抖了个寒颤,他们去打砸叶元龙的家,可不要连累到我的小语,可小语还在吗?他会不会,搬走了?

    周五下午,我一路小跑,连脸上的污痕都没擦洗干净就去了学校,我知道周五下午的门房是没有守卫的,我偷偷站在教室的窗户外面看着小语和另外两个女生打扫着教室。我的小语真的很有礼貌,也很能干,我笑着在窗户角的位置偷偷看着他,他锁门时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我,但小语的眼睛圆溜溜的,活泛的很,他真好看啊。

    我很久没看到周谦了,想来他的确是搬走了,而小语还在学校,说明他没搬走,这太好了,我还看得见他,这很足够了。

    只是当晚,我在厂子派给的宿舍里睡着,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我听到几十个人在换衣服,他们说前面偷东西的人都好好的,没被抓去,他们也得去偷点富人家的东西补贴家里,不然就饿死了。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我的小语,他们家算是有钱的了,我不能让小语也受这种罪!我得去告诉他,保护他!

    我来到小语的家,凌晨了,旁边撬锁的时间响了起来,小语他们家的邻居被偷了,我赶快敲了敲小语的窗户,一遍一遍的喊他的名字。外面的灯灭了,隔壁的那几个男人为了不被发现,把电线给绞了,这样也好,小语看不见我,我贴着玻璃喊完小语便也赶快逃走了,隔壁的男人被撬锁给气得乱吼,幸好他没看见我,小语也没有,这样最好。

    到了周六下午,我看见小语和叶元龙堵在周谦家外聊着什么,小语吼了叶元龙一声,而后者沉默过后说了什么,就离开现场。我感到奇怪,周谦他们早搬走了,电话也换了,里面现在住的是另一户新人,小语怎么被人家家里人盯着看笑话都不知道?他和叶元龙怎么了?

    我不知道,也没办法知道,直到下周我再看见小语,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回了家,我看着他回去,却突然发现他连大门都没关,这可不行,最近那些人偷东西猖狂的很,这样没有安全意识,会有危险的!

    我走近那扇门,却发现上面的防盗链也没有挂牢,我叹了口气,推开门把头伸进去看了看,随后,我看到了我的易语,他拿着一柄菜刀,自我的头顶跳下,我看到他黑暗中的眼,真的很漂亮。

    我躺在血泊中,看着我的孩子哭喊着拨打120,看着他用自己的手捂着我的伤口,我的手可脏了,但现在,我摸到了他,他软软的,带有温度,说话都是哭音,这可不行,我可爱看他笑了,他不能哭啊。

    我说,别担心,啊,妈妈没事儿,妈妈不疼,你别哭。

    我说,妈妈不疼,不疼,妈妈,永远爱你。

    这是我最后能自豪说出的话。

    我永远,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