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她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但她可以肯定，魏承愿意给他们留下什么。

    那是属于他们的，永不弥散的回声。

    她的人生从不是空白，但我们，要从空白开始。

    如同这封遗书，那是属于他们的，从未被命名的故事。

    一段苍白从那份遗笺上漫布开来，季折夜保持着他的那份缄默走入了满目的黯淡，顺着这抹颜色，他回到了图书馆。

    于他而言，在最后的这个时刻，他看到了管理员所谓的悲伤，他见证了又一个司空见惯的悲剧，但故事结尾，他知道了更多。

    但还有更多。

    魏承留下的不是大段大段无从下手的空白，而是一种选择，她为自己的人生做出了努力，她为她自己的生活做出了选择，这一次，没有对错，只因为肉眼可见的道标熄灭，她才在折磨中给自己摸索出了一条路，魏承是这样，张呈落是这样，他也是这样，他们都是。

    他不该顺从着眼下的一切，在那点麻木的余烬里，应该复燃起属于他们的，属于他的选择。

    要过怎样的人生，又该如何抗争命运，至少，我可以选。

    下一步怎么走，是离开还是留下，与规则无关，也不需历史谱写。

    我的走向，由我来选。

    “现在你知道了，图书馆真正存在的意义，”大幕消失，立柱倒塌，管理员坐在一楼大厅中央的服务台上为归来的季折夜做出最后的解释，“人生总是有始有终的在做许多不得已的选择，有时我们明明难得的拥有自己决定的一刻，却还是顺从着命运和现有的一切把机会还给不公。所以每一层的主旨其实都是一样的，在危难来临时，在重压之下，我们希望你们的选择都是出于自己，由自己判决，而直到这一刻，季折夜，你都是如此。”

    “选择从没有对错，记忆的回溯只是游戏的手段，人生不会重来，但你依旧坚持做出自己的判断，为了你的信念，为了他人的信念。”他跳下服务台的桌子，侧身对着季折夜的背后尊敬的递出了手，“最后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图书馆不再有怪谈之说，相较于我们，第一个离开游戏的你才是真正的怪谈，恭喜你，季折夜，你可以离开了。”

    “可以离开了？”一个稍显陌生的声音从二楼传出来，季折夜抬头看了看，所有被水淹没的地方都恢复了常态，扶梯上正走下来一个人，是高流烟，她还活着。

    “是的，可以离开了。”季先生走到扶梯下拉着对方往大门的方向走，他们可以走了，游戏之外，还有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去做。

    “其他人呢？”高流烟并不清楚眼前的状况，但她知道自己的男友不像之前离开时承诺的那样在出口处等她，“小星他人呢？你们一起离开的，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只是睡着了，他们都是，”季折夜知道一切都是个游戏，现在他把事项也都告诉了高小姐，“我们现在出去就可以喊醒他们，然后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

    “好吧，看来你还是有两下的，相信你倒没相信错。”没有经历过怖人的事件和惨痛的回忆，高流烟还是原来那副样子，她大步走出图书馆的大门，季折夜也紧随其后，这次，他们没被传送回原来的位置，他们出去了，回到了那个夕阳渐沉的傍晚，回到了那个昼长夜短的夏天。

    大街上的余热随着车辆的减少而减少，垂暮的暖色邋遢的搭在树荫之上，把图书馆外的植被都涂上一层暗金。摇头晃脑在晚风中的金纽花不再扎眼的契合在半蓝半黑的晴朗夜空，季折夜走下台阶，一束小小的电子烟花出现在他的眼前，旁边还附赠了一行像素文字：你赢了！

    我赢了吗？他用手点向那个浮在他眼前的电子烟花，屏幕的右下角出现了一个选项，上面的是否退出让季折夜按了一下，随后，他选了是。

    于是整个世界陷入了空白，数码化的边缘代替了原本的景象，接踵在褪色白慕之后的漆黑覆上了当事人的双眼，他收拢起瞳圈，凝视未知的黑夜。

    他听到了水声。

    季折夜晃动沉重的脑袋，上面头盔样式的东西阻碍了他的视线，流动的水声包裹着他发麻的头，他酸胀的身体，他的每一寸。

    短暂的适应后，他拔掉了头上的东西，那是一款头盔，上面的呼吸灯显示绿色，数十根连接管因为季折夜粗暴的扯动而断开了链接。他知道这是游戏用的头盔，但自己为什么湿漉漉的躺在一个培养皿一样的维生舱里？哦，等等，其他人，高流烟在哪儿？

    他爬出这个泛着蓝光的舱体，周围的一切他都不熟悉，他混乱的记忆当中并没有写过哪一段是这样的，他绝对没有参加过任何游戏比赛，也没有在自己家里设立一个样式如此古怪的房间。眼前的这些东西也明显不属于他的认知，高度科技化的金属舱，包裹着整个房间的线路排布，胶囊型的实验室结构，由血肉般的纹路遍布成的墙体，以及那个被他摘下来抱在怀里的头盔，季折夜现在才注意起这个东西，它也不是由塑料和金属制成的，蠕动在他手里的肉感明显的表示这是由血肉组成的科技，这不是他认知中的世界。

    季折夜呆滞的看向窗外，他看到漆黑的夜，旋转的星子，以及一颗削微扁圆的蓝星。

    那是地球。

    他不在地球了。

    急促的呼吸让季折夜感到大脑缺氧，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自己离开维生舱后这里的氧气就停止供给了，但容不得他多想，他的金属舱舱门被打开了，恐惧一瞬间占满了他的身体，会是什么？会是谁？这也是游戏吗？怎么逃？这里有出去的方法吗？

    “你确定我们真的离开游戏了？”高流烟的声音出现在大门口，她按下开门按钮的手被腾了出来用以拉起季折夜，“怎么感觉好像我们又进入了某种科幻类型的游戏啊？”

    是真的，季折夜短暂分析后得到了这个绝望的信息，他们已经离开母星了，陌生于按钮旁的语言文字，随处可见的肉体科技，以及密密麻麻排布了一列又一列的相同房间。每一个他可见的金属舱外都挂着亮灯的电子投影，他回身看向自己的这一间，上面正是他自己照片的电子投影，而旁边的灯是绿色，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而问过高流烟后他大概明白了，这可能是通关的一种简单表示。

    他想起了自己和高小姐都没有被看过记忆，这也可能是灯所表达的意义，但无论怎么说，他都必须接受一个事实：他们现在在一艘游荡于太空的舰船上，而陌生的一切都可能要了他们的命。

    他们必须逃出去，回到自己的母星。

    真正的逃亡，现在才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