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瞪了他一眼。

    刚才的求助圣子直接无视，现在涉及到两国争端了，他倒是出来要做老好人了。

    看看依旧从容不迫的赵居棠，多么让人厌恶。

    “那圣子的意思是？”安洛斯问。

    “都是巧合嘛，之前教父和音乐学院的判断难免有些过激了。”

    “圣子哥哥。”圣女冷着脸出言打断。

    “圣女不必这么激动，”他连眼神都没有分给陆砚清。

    “不如这样吧，当着列位贵客的面，我便公开恢复赵小姐的名誉，并立刻着手为她补发音乐学院的毕业证明，如何？”

    对于现在这样剑拔弩张并且不利于教廷的局面来讲，这是最最好的解决方式了。

    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圣子很清楚，当初为了给圣女造势，教廷强行推广这些难听的玩意儿就已经让灵音主教很不满了，今天这种场合发作并不奇怪。

    没想到陆砚清这个女人居然蠢到大庭广众之下拿这种事做文章，还把艾尔瑞加的王子牵扯进来，替她睁着眼睛说瞎话。

    真当联盟和欧德亚是软柿子？蠢货。

    “谢谢圣子的公正和美意，”赵居棠行了一个交手礼，并且朝老师鞠了一躬，“不过这个毕业证就不必麻烦了。”

    “不行！”灵音主教急了，“这是教廷该纠正的错误。”

    “老师，谢谢您，”赵居棠还是摇了摇头，“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了，毕竟我没么那多时间等学院繁杂的审批流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可是……”

    “对不起灵音主教，”凯特拉直接冷着脸打断了他，“我的学生已经说了要求，请不要进行逼迫。”

    凯特拉话不多，但他只是挡在那里就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了。

    联盟这边的情况也很复杂，说实话，这些使团成员不是很敢管军Ⅰ方的事。

    现在凯特拉愿意出面也省得他们来两边说破嘴了。

    赵居棠路过圣女的时候，被一把抓住了手。

    圣女的笑意不达眼底，她说：“赵居棠，你真的不要吗？”

    “几个月之前，我可能的确会为此感到高兴，那是因为这份认可对当时的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

    赵居棠拉开她的手。

    “但是现在我无所谓了。因为我有了新的追求和信仰，所以别的东西对我来说就可有可无。毕竟我不会永远活在这样的纷争里。”

    “你可真是个白眼狼，”圣女小声说，“老师为了你，可是甘愿驳教廷的面子，你想要的真多。”

    “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一定会去取，你呢，陆砚清，”赵居棠看着她的眼睛，“你做的一切，让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吗？”

    机关算尽，不还是教廷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吗？

    陆砚清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烁。

    “我不像你一样，没心没肺，可以说放就放，”圣女又恢复了那副完美的面具，“我想要的，无论做什么都一定要得到。”

    “包括你自己吗？”

    “当然，”圣女转身离开，“多说无益，结果如何，我们拭目以待。”

    有凯特拉在那里杵着，想凑近看热闹的人都不得不分散开来，继续粉饰太平。

    只有灵音主教，他顶着凯特拉的眼刀来到休息区。

    赵居棠赶忙起身迎接。她的确不再留恋，但灵音主教永远是她的师长，不能够怠慢。

    “老师，对不起。”

    “唉，”灵音主教接受了赵居棠的致歉，无奈地叹了一声，“应该是老师欠你一声对不起。小棠，你变得不一样了，但比以前更好。”

    “我知道老师有难处，而且我们没有证据，很难去申诉，怎么能怪老师呢。”

    “离开这里也好，”灵音主教了解爱徒的性格，他知道已经无法挽回，“无论做什么，你都要好好的，有空的时候，要记得来看看老头子啊。”

    “嗯，老师放心好了，您也看见了，有这么多人护着我，我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老师也要保重。”

    “小棠啊，你一定要有戒心一些，”灵音主教看了一眼那一群眼巴巴的男孩子，“要注意安全，千万别被人骗了啊。”

    在学校的时候，骚扰者就不少，灵音主教十分担忧，他生怕赵居棠在联盟的军队里被欺负。

    毕竟男人太多了，赵居棠又太漂亮。

    “老师，都忘了给您介绍了，”赵居棠牵着老师来到近处，“这位是我在军校的教官，凯特拉教官。”

    凯特拉板着脸朝他颔首。

    灵音主教点了点头。两个班的人都站起来，张浩帆站在最前面昂首挺胸。

    “这些都是我的同学，我们一起来参加表演赛的，虽然我们班是替补，但到时候老师如果不忙的话也可以来看看呀。”

    “嗯，”灵音主教朝他们也颔首示意了一下，“那，你们都要加油啊。”

    “谢谢主教，”苏凌上前，“我们会照顾好棠棠的。”

    灵音主教看了一眼这群洋溢着朝气的年轻面孔，终是留下了一份祝福离去。

    “老师请等一下，”赵居棠追了两步，和人群拉开距离，“老师，有一件事我想求您帮忙。”

    “你尽管说。”

    “艾琳娜，还有刚才替我说话的学弟学妹们，请老师替我转达谢意，”赵居棠的音量很小，“能不能请求老师照看着点他们，我不想他们被我连累。”

    “还是你细心，我一定不会让人为难他们，放心好了，”灵音主教欣然答应，临走时看了远处的圣女和教廷高层一眼，“哼，简直是我神之耻。”

    然后他小声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赵居棠有一种轻快的感觉。其实这件事情一直都在她心里梗着，之前她其实已经做好了永远无法正名的心理准备。

    但阴差阳错，他们的处境反转了，高高在上的圣女和教廷也不得不低头求和。和当初被扫地出门的她何其相似，又何其悲哀。

    同伴们都无声的看着她。

    赵居棠笑了笑，端起一杯果汁。

    “你们想听故事吗？”

    “不，不想，”张浩帆小心翼翼，“都过去了嘛，没事儿，以后有我们陪着你！”

    “没事，就当个故事听吧。”赵居棠回忆起很多年前那个夏天。

    塞卡教廷音乐学院每年夏天都会迎来一场属于音乐的盛宴。

    这一届毕业生很不一样，因为有教皇亲封的圣女，还有一位音乐界公认的天才，赵居棠。

    一个联盟留学生，却以压倒性的水平一跃和圣女一起成为了灵音主教的弟子。

    这场毕业音乐会有一个重磅的演出－－两位天骄之女的原创教会音乐首演。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要知道，如果这位联盟来的平民天才能够一鸣惊人，将有可能被教廷委以重任，从此改变自己的身份。

    那时候的赵居棠骄傲而固执，当然她有骄傲的资本。

    她和圣女那时候的关系还很不错，常常在一起探讨音乐。

    关于选题，赵居棠纠结了很久。她想着去找找陆砚清，看看好朋友能不能给点建议。

    当她找到陆砚清的时候，夕阳的光刚好透过花窗，落在灵音教堂的地面上。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光与暗的交界处，抬头看着一处浮雕。

    “砚清？”

    圣女转过头来，冲她露出微笑。

    “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我找你好久了。”

    赵居棠和她并肩而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她在看最高处主神与星光神后的浮雕。

    “棠棠，你说主神会犹豫吗？”

    “啊？”赵居棠眨眨眼睛。

    “我突然在想，高高在上的主神，是否也需要为了完成重要的事，而不得不放弃一些东西。”

    赵居棠看着那副有些模糊的浮雕，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我不是塞卡的信徒，所以我并不知道神会怎么想。但是如果换成人的话，我想取舍是一定会存在的，只不过要看是什么东西。”

    “如果，你需要放弃的是自己呢？”

    赵居棠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不过她的眼神刚好扫到了浮雕的一个角落。

    那是风神之女多米迦洛。

    神女手持骨笛，在高墙之内与远处的神之子告别。

    而与多米迦洛相伴一生的风铃在画面里独自摆动。

    这副画面在赵居棠的眼里，只有这只风铃是“活的。”

    “那我拒绝，”赵居棠看着那副浮雕，“如果把自己都丢掉了，去变成一个人自己不喜欢的样子，那换来的东西不算我的。”

    “我的曲目叫《圣光》，”陆砚清转移了话题，“我希望所有信徒，都能在神的指引下实现自己的愿望。你呢？”

    “刚才我是想来问你来着，不过现在，我找到灵感了，我先回去啦！”

    赵居棠兴奋的往外跑，突然想到什么，又折回来给了陆砚清一个大大的拥抱。

    “其实我觉得，不一定在圣光里才能实现愿望。砚清，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赵居棠讲到这里，鼻子有些发酸。

    顾骁拍了拍她的肩膀。

    原来《风铃》，也有赵居棠对好友的祝福。

    愿困于圣光中的圣女，也能有自由的思想和人生。

    “没关系，”赵居棠低下头，“有些人注定是要分别的，她不后悔就好。”

    事情的转折还要从最后一次定稿说起。

    第一乐段赵居棠很早之前就已经定下来，只是第二乐段，她怎么试都不太满意。

    那天突然通知要轮到她彩排。

    赵居棠是独奏音乐会，虽然请了助演，但彩排时间突然提前让人措手不及。

    巧合的是，那一天包括灵音主教在内，所以助演和赵居棠的负责老师都以各种理由外出。

    这间琴房只有她和陆砚清有钥匙，赵居棠本来想等老师来帮忙看看谱，就留下了手稿，收走了废弃的草稿纸。

    草稿上是他为老师的教学打的一份向非完全终止的曲谱稿，用来做对比。

    她一个人匆忙地踩完台才发现，拿错了曲谱，草稿纸被留下了，正式稿还在她自己手里。

    回到琴房，手稿已经不见了。赵居棠没有多想，应该是老师回来拿走了。

    她当然是照旧忙碌着，终于毕业音乐会一周之前完成了最后一版定稿。

    帮忙的学弟学妹们和她特别邀请的助演艾琳娜成了第一波试听观众。

    她想在演出当天，给陆砚清一个惊喜。

    “真踏马是好心喂了狗，”言星竹听着实在忍不住，“要是我直接撕她一脸。”

    “请不要侮ⅠⅠ辱Ⅰ狗狗，”徐思源说，“狗狗至少会护主，还可爱。”

    “所以，她把你的草稿抄走了，”枭灼理了理，“抄出一首前后不搭的玩意儿？”

    “从结果看来，是这样的，”赵居棠摊手，“客观地说，她的演奏水平也非常高，至少在视奏能力上比我强一点。”

    “她自己听着不难听啊？”张浩帆问

    “傻二狗，都说了视奏。”言星竹嫌弃地看了一眼张浩帆。

    “她也挺忙的，应该是没事先弹过，”赵居棠想着想着笑出来，“笑死，不过想必现场她和教廷的人挺难崩。这么难听，还要硬圆。”

    “这才是骑虎难下，”陈然啧啧称奇，“她估计挺后悔没有提前检查一遍的，弹都弹着了，中途停下不就穿帮了？”

    “原本我的音乐会在她前两天，”短暂的玩笑后，赵居棠继续讲，“可是教廷临时安排了一次出访，正好和她的音乐会时间重合，所以我们就交换了场次。”

    赵居棠从来没有想过最好的知己朋友会给她致命的一击。

    《风铃》，在陆砚清的毕业音乐会是现世了。

    赵居棠还来不及反应，立刻有人爆出了她提交的原创乐谱，和陆砚清的高度重合。

    在塞卡，抄袭是一件让人十分不耻的事情。

    质疑者的声音被淹没在谩骂和铺天盖地的指责中。

    没有人给赵居棠解释的机会，也没有人听知情人辩解。

    曾经的夸赞变成了无底线的Ⅰ辱Ⅰ骂，她所做的一切好事都成了伪Ⅰ善，她所取得的成绩也全都被人质疑甚至偷取。

    而与之相反的，是陆砚清收获的同情，夸赞，追捧。

    最后赵居棠得到的，只是一张开除学籍的处分单。

    之前的朋友纷纷远离，她甚至被教廷警告，不被允许演奏自己创作的乐曲，因为这些作品现在只属于塞卡教廷。

    一瞬间，她从天堂来到地狱。还好有沈清。

    那个在她出星港时，第一时间跑过来抱住她的沈清。

    这段让人绝望的经历，赵居棠聊聊数语概括。

    可每个听众都知道，不是每一个人有拼尽全力走出阴霾的勇气。

    “哼，看在这件事上，本小姐勉强可以不去找渣男的麻烦。”言星竹臭着脸开口。

    “真是恶心的妈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把神像的脸皮撕下来贴着都盖不住蛆。”凯特拉周身的低气压更加浓郁起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凯特拉会憋出这样一句骂人的古早歇后语。

    场面一度沉默。

    然后所有人笑得人仰马翻。

    因为不能笑得太大声，每个人都憋得很痛苦，季修凛憋得眼泪横流，直接失控。

    大家第一次在凯特拉脸上看见了疑惑和窘迫。

    赵居棠也笑得开怀，心中的阴霾在同伴的关心和陪伴下彻底消散。

    经历过痛苦和背叛也没关系，她永远不会丢掉自己。

    这一刻，赵居棠真正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