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

    孙盛英一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他想了想，只好鞠了回去。

    凯特拉见状果然立刻侧身。

    孙盛英知道，只要战争没有结束，每一个军人战死都不算是意外，他也只是……需要一个激励自己的理由罢了。

    “我知道了，谢谢教官。”

    言星竹站在门外，几次想要动都被孙韬拉住了。

    凯特拉走出来之后，她立刻追了上去。

    “教官你……”

    “出去再说。”

    言星竹甩开孙韬的手，紧紧地追过去。

    “教官，为什么要骗他？”

    “你觉得现在告诉他真相，有什么意义呢？”凯特拉反问

    “那是他妈妈，他应该知道真相！”言星竹拦在他身前。

    “然后呢，他能做什么？去追究天穹的研究，或者去军委讨要说法？”凯特拉平静地看着她，“然后去泄密，被处决。”

    凯特拉并没有说什么重话，言星竹本想反驳，却在看见一个学生奔跑着路过，还赶忙朝他们打招呼之后，抿紧了唇。

    她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睛朝凯特拉草草行了个礼，飞快的走了。

    “唉！星竹……”孙韬不好意思地朝凯特拉笑笑，追了过去。

    “星竹，你怎么了。”

    “没怎么，”言星竹摸了一把脸，站在一堆废墟上深吸一口气，“是我钻牛角尖了，邵中尉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走上死路，是我错了。”

    战后的废墟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销烟味，孙韬没有接话，寻了一块相对平整的楼板，吹了吹灰，然后扶着言星竹的肩膀一起坐下来。

    “你没有错啊，”孙韬抬头看着并不怎么美好的天空，“你只是把他带入了当初寻找真相的自己而已。”

    “你……你的确像我身上的蛔虫，”言星竹苦笑，“我只是不希望止步于真相之前。既然连教官都会骗他，那我怎么敢保证，我查到的一定是真相呢？”

    “就像教官说的，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呢？”孙韬摸了摸她的发梢，“鱼死网破，还是去报所谓的‘仇’呢？”

    “哼，是我就选鱼死网破。”言星竹偏过头，掩饰着自己的眼泪。

    “你不会的，”孙韬笃定地笑了，“要是你选鱼死网破，当初就不该千方百计地来了，你还是去议会门口拉横幅闹事的那一波人。”

    “本小姐会选那么幼稚的方式吗！”

    “不会不会，大小姐聪明睿智，”孙韬躲开她的拳头，借势扣住她的手，“所以啊，在他能保护自己之前，晚一些知道真相未尝不是好事。你不也是走到了如今的地步，才得意窥见当年的冰山一角吗？”

    “可是……”

    “大小姐，我们身上的机甲，就是他们所追寻的‘真相’啊，”孙韬说，“就像你自己说的，孙盛英的妈妈希望自己的儿子有怎样的结局呢？”

    言星竹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可是她总是不自觉地带入自己。

    人和人之间的情感是相互的，她能感觉得到凯特拉的愧疚，也很清楚地知道寻而不得的愤懑与不甘。

    但宇宙之大，一个人的意志在其中又算得了什么？

    尘埃怎么可能去撼动权利构建的屏障呢。

    两人并肩坐着，谁也没再说话，此刻言星竹已经平静下来。

    事情总得一件一件做，真相对她来说很重要，但只有向上而行，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喂！你俩真会找地方哈。”白平羽站在后面咋舌，“走了，钱将军找我们！”

    高年级实验楼

    实验班赶来的时候，临时指挥部的气氛很是凝重。

    叶德华垮着脸转朝一边，不去看钱宇苍

    工作人员们也坐立不安，生怕这两位一个不高兴发作起来。

    “将军，叶老。”陈然敲了敲半透明的玻璃门

    “进来坐。”钱宇苍脸色好了不少。

    陈然简单扫了一圈，这里似乎只有钱宇苍和实验组的人。

    他和苏凌对了一个眼神，挨着首位坐下了。

    “今天让你们来是想说一下关于你们毕业考核的事，”钱宇苍直入主题，“军委决定，派遣你们前往白沙星。”

    “啊？”苏凌不小心发出了声音。

    “啊什么？”钱宇苍抱着手

    “那里不是属于基地吗，我们的毕业考核任务不是在前线吗？”

    “别急，你们的任务可没那么简单。”

    全息投影仪上，已经呈现出白沙星的立体模型。

    新的白沙星基地一目了然。经过两国共同的建设，现在的白沙星基地从建筑到武器设备都往上升了一个梯度，面积也更大了。

    钱宇苍转动着模型，一个洞口出现在了沙漠地表。

    “这是？”

    “还记得当初我们收到的那一串数字吗？那是一串坐标，那里，有一个人工知道的洞穴，”钱宇苍转动着模型，“一个月前，白沙星基地收到了失踪的莫里恩老公爵发来的求救信息。军方根据信号来源，找到了这里。”

    “这个洞……”顾骁突然想起了，之前在白沙星，徐思源说过的气候异常。

    “根据搜寻，这个洞出现已经超过八年了，之前一直都没有发现，”叶德华终于开口了，“送来的白沙土样本里，检测到了特殊辐射物质，对神经元会产生非常强烈的负面影响。”

    “所以，我们的人进不去。”苏凌立刻就明白了。

    “但是莫里恩老公爵地位特殊，不得不帮忙营救，而且联盟方面也想获得里面的信息，”钱宇苍放大了模型上的洞口，“经过评估，只有你们有机会。”

    “因为天穹机甲，还有你们超常的神经元强度。”

    钱宇苍不喜欢弯弯绕绕，也正因如此，被叶德华翻了数不清的白眼。

    叶德华拍着桌子站起来，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你们想清楚再说，我只说了，干扰在你们能承受的范围内，但不代表没有危险。”

    “老师别激动别激动，”徐思源立刻过去安抚着激动地叶德华，“但是您也知道，事关重大，如果联盟需要我们，这件事是不能推辞的。”

    叶德华垮着脸，一巴掌糊在爱徒肩膀上，顺便瞪了一眼在他心中堪比“祸水”的顾骁。

    “我不管，我不同意进行这种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任务。天穹机甲还在检测期，我是总工程师我有权利提出质疑！”

    “老师……”徐思源很无奈

    “你们军委没人了吗？要这群小的去送死，”叶德华说什么也不松口，“哦是我不严谨，的确没了，都让你们作贱干净了，要是空……算了，反正我不同意。”

    饶是钱宇苍这样手握实权的上将，也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叶德华的不讲道理可谓人尽皆知，现在老先生明摆着不放心自己的学生涉嫌，总不能不顾及他的感受。

    “叶老，这次任务关系到与欧德亚的战略合作，所以我们必须完成。但是，”钱宇苍在叶德华暴跳之前立刻补上了转折，“我，会一起前往，反正我的行程也是要去白沙星的。我以空中作战部队指挥官的荣誉向您保证，会尽全力保障实验班的人身安全。”

    这一次，叶德华没有立刻表现出不悦。

    他是个学者，不喜欢权利场上那一套，但不代表他不懂。

    的确，徐思源是他受老友之托一手带大的孩子，本不想让他重蹈覆辙。

    但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断没有退缩的道理了。

    他有些颓然，现在军方已经妥协至此，他不可以再咄咄逼人。

    叶德华拉开徐思源的手，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钱宇苍知道，他这是同意了。

    徐思源松了一口气。

    “好了，今天好好休息，明早就出发。”

    傍晚

    恒星照常运行着，言星竹回到教室，捡起了掉落在地的门牌。

    高年级受损没有那么严重，他们的教室有幸保存了下来，只不过电力系统还没有恢复。

    刚在来到这里的时候，她不曾预料到自己的毕业仪式如此与众不同。

    毕业年级只剩他们了，下学期开始这里就会有新的人来，她坐在漆黑的休息区，倒了一杯凉水。

    言星竹是个念旧的人，和之前的宿舍不一样，这里是实验班开始到地方，是他们作为000编队的第一个“据点”。

    四年，在人类不算短暂的寿命中只是小小的一部分而已，但她现在是军人，谁知道下一个四年他们会在哪里，有什么样的遭遇呢？

    “星星！你也来了呀！”季修凛高兴地推开门进来。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赵居棠问，“孙韬找你半天了。”

    “回味一下短暂的学校生活，”言星竹转过身，跪坐在沙发上和她们说话，“你俩回来干嘛呀？”

    “我来拿我的工资卡密码，”季修凛鼓捣着终端上的照明设备，“一会儿转给爸妈去。”

    “你呢棠棠？不会是来拿你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吧？”

    “衣服就算了，我两年前买的一次都没穿上，留给学校处理吧，”赵居棠撇撇嘴，径直走向了餐台，取出了一小瓶咸菜，“我来拿这个，张小……张浩帆的奶奶特地给我的，还好它健在，我的下饭菜。”

    这倒是让两人没想到。

    终端的光线照亮了一小片地方，赵居棠借着光打开了盖子，咸香味扑鼻而来，让人闻着都食欲大开。

    言星竹轻轻捻了一点放进嘴里，浓郁又爽口，很好吃。

    “唉，什么时候能回家一次啊，”季修凛被勾得有些惆怅，“我也想吃我妈炒的饭。”

    “教官不是说毕业考核结束到正式入职之前，会有一次探亲假吗？”言星竹说，“我哥做的饼干也好吃，到时候给你们带呀！”

    “好啊！可惜炒饭带不了，”季修凛想了想，“那要不然，你们来找我吧！来我家，我爸妈可想见我的同学了。”

    “那可太好了，”言星竹靠在沙发上，“我还没去过第七星区呢！听说那里好吃的可多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季修凛难得的兴奋，“咱们到时候……”

    季修凛已经把行程都给安排好了，她绘声绘色地说着，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回家了。

    经历过战争和杀戮，她们依旧能缩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一开始那样聊着生活和家乡。

    言星竹突然很认可那句联盟的宣言－－

    愿所有人都有自己坚定的信仰。